倾盆大雨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搅得人心惶惶。
伊信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也不知道那底气是哪来的。
小兰无意提醒夜雨之夜,后院不可入,他偏要来。
后院空无一人,只有雨在哗啦啦的下。
这场风雨找实诡异,但具体是哪也说不上来,层叠的呜咽挤压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闪电倏的在半空爆开,伊信屏住气息,斗笠下的那张脸青白交加,飞斜的雨水溅到他脸上,又顺着下颌滑落,似乎将洗涮嘻哈地痞的表态洗去,不显山水的露出原本应有的森冷肃杀,哪怕顶着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也能让人望而止步。
后院现在是禁区,平日却是无所谓进出,所以说,这地方只有在下雨地面积水才会显示出与往日的不同。
伊信大致环顾,不见有任何异常,就连青苔杂草都没长高过。
他无遗漏的挨着墙壁开始探查,等走到墙角是,脚下的整块土地都发现微妙的震动。
这不是错觉,伊信蹲身查看地面,在凸的石块前轻手往下按。
而后他冷静的看着眼前的方形块地次第往下延伸出道长阶,耐心等到异动停止后,才委身向深处走。
然而每走几步,伊信忽而想起,纵然这是探查弘府的大好机会,可毫无准备,而陈资还重伤未愈,留他一人在上面,怕是应付不来。
他不是不相信陈资的能力,弘营全并不可怕,可事关幻影盟,他太清楚里面是帮什么人,不是变态就是畜生,毫无人性可言,欧蝶八九不离十也已落入他们的魔爪,生死未卜。
伊信重新站定在入口,就在这时,狂风无端平底起,就好像某种预兆。
妖童一族最擅长下咒,若欧蝶真是妖童出生,今夜的暴雨裹挟中的邪肆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想到这层,伊信猛然抬头望天,他不太清楚咒术的运作原理,但貌似这种控制风雨的能力对人是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欧蝶看着虽小,却有着超龄的机智冷静,无由来的直觉告诉他,欧蝶不会引来雷电作无用功,除非他是想传达什么消息!
伊信的双眸眯绘成狭小的一线,风雨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全都在那一线中。
风狂到一定程度,便是飓,以妖童的能力,若是有心,则定能出现有形。
不远处,有风正反复打着卷,和沙漠里的龙卷风有异曲同工之处。
地点!
飓风汇集的那点便是幻影盟的老巢!
伊信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兴奋起来,他几乎要按捺不住的狂奔过去。
“伊信!”
伊信惊惧的回头,陈资正水淋淋的站到他身后。
“你怎么来了!”伊信冲过去,抬袖帮他挡雨,他腰上还有伤,人皮面具不防水,被雨水哗哗的给冲破了皮,看起来有些滑稽,催促道,“快回去,伤口沾水要化脓的。”
陈资呼吸有些急促,明显是情急下赶过来。
“出事了?”
陈资摇摇头,缓上口气,脸皮粘着融掉大半的人皮,很不舒服,索性一把撕下,质问道:“你准备去哪?”
“急事,关于欧蝶。”伊信不愿说太详细,“小兰呢,一个人偷跑出来,其他人没注意?”
话音刚落,小兰就已经杀出,闪身来到陈资跟前。
她原本在殿前守着,奈何听觉灵敏,殿门吱呀开合的声音尽管微妙,但出于谨慎,还是决定入殿查看。
在转角的刹那,单从她的视角看去,能看清卢侍卫满心眼的担忧,那眸底的情愫太浓烈,连小兰这样清心冷情的人,看了都要为之震撼。
小兰忠心,在全员戒备的节骨眼,自家夫人却在和情郎谈情说爱,这种危机感催促着她冲上去棒打鸳鸯。
可惜这棒子还没落下,就见夫人大变活脸吓得即可拔剑出鞘,厉声道:“你是人是鬼!”
人皮面还有小部分挂在脸上,然而挺拔的鼻梁和薄削苍白唇瓣无不在告诉她,对方是个男人,还是位俊美无双的男人。
“真正的夫人在哪?”说着,剑尖上前刺入。
伊信哪能让她伤人,不动声色握住剑刃。
“你也不是卢侍卫本人罢?”小兰冷声,并不退缩,眼中锋芒毕露。
“小兰你先收剑。”陈资穿得还是女装,再怎么瘦削,那中衣穿在他身上也有些紧,加上腰伤行动不便,若是真硬拼起来,他不能确定伊信的胜算。
正待小兰说话间,陈资脚下的地阶传来整齐有肃的踏声。
几人同时看去,电光火石之间,无数道黑影从眼角的余光闪过。
三人在此刻突然表现出无与伦比的默契,迅速闪退,伊信见机退到陈资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生死关键的时候,最能看出真心。
小兰万年不变的冰霜出现了波动,忍不可忍道:“真是对狗男男。”
伊信没时间和他计较,几处黑影已经在他们回神之际,将三人包围。
血枭刚被教主派遣出来查探是何人在与那群禁脔里应外合,没想当刚抄近路冲出来,便把人逮住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身边有人感叹。
血枭认得弘府的人,尤其左侧的小兰。
当初弘营全想方设法的要处理正室,就是这条忠狗,几次下手都惨遭失败。
“你的主子呢?”
小兰不答,但对面陈资看得出来,她的冷静自持在问话人面前几乎要维持不住。
“这两位又是谁?”血枭目光越过女扮男装的陈资,看向伊信,“阁下很面熟。”
伊信心道:这不是废话吗,当年老子还在小崽子的时候,就险些被他虐待致使。
陈资心下一紧,他知道伊信对幻影盟的事起码还有最隐秘重要的消息没告诉过自己,那人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暴躁让他不寒而栗。
伊信戏谑一笑:“晚辈能入您的法眼,还真是三生有幸。”
血枭耸肩,在他手下丧命的人太多,猜测对方应该是其中一位的家属。
“哦,那就是来复仇的呗。”血枭这才将视线看向陈资,目光饶有趣味,“阁下的趣味真是好清奇啊。”
陈资这身不光违和,锦丝裤脚被雨溅满了的泥土,看起来非常狼狈。
他上前一步,侧身为伊信挡证对方的视线,不置一词。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就这样轻而易举让你们见阎王爷。”血枭躬身坐了个请的姿势,好心建议道,“不如束手就擒,随我们回去,正好也可以见你们内应最后一面。”
伊信暗自松口气,看来欧蝶还活着。
“行吧,不过我身边这位我不认识。”他不能陈资连累进去,只要入了幻影盟见到教主,自己的真实身份必败露,那时不论陈资出于何种目的在他身边出现,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伊信颇有些无辜的冲陈资眨眼,“这位口味清奇的仁兄,就算你喜欢我到对月呕血、相思成疾的地步,也没必要陪我搭上自己的命吧?”
陈资:“……”
小兰只觉得自己纯洁的双目被他严重污染,不忍再睹。
血枭乐道:“阁下可能不太清楚我的秉性,不妨问问我朋友或者小兰妹妹也不错,但凡见过我一面的人,除了死就是被送给教主当玩物凌虐了。”
伊信喉结滚动,艰难道:“您这不没摘下面具吗?”
血枭登时无语,旋即又大方的揭开面罩,露出一张刚毅硬汉的脸。
“这不就行了?”血枭扬起下巴示意,“诸位还等什么?”
小兰自觉的率先弯腰而入长阶,背影孤傲清冷,丝毫不慌,陈资也紧随而上,伊信自然也跟着。
待到最后一位黑衣人进入后,身后的入口也缓缓关闭。
就在陈资暗自琢磨这暗道开关时,耳畔拂过一阵微弱的气息。
“别怕,到时间见机就跑。”
陈资闻言,侧目道:“真自恋,我看怕的是你吧。”
好不容易来到黑暗的地道,眼睛得来半刻清静,耳根子居然还要去听身后二人打情骂俏,小兰顿时勃然作色:“既然大家来了这里,都别想跑!”
血枭欣慰道:“还是小兰妹妹了解我。”
他说话时,伊信的后背会感到冰冷蚀骨的凉意,就好像蛇信子在他耳边吐信一样。
旁人对他的了解或许是从江湖传闻,亦或是仅有的加面,而伊信确是亲身体验深入过,血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与虐人为好,七岁时自己落在他手里,命都折腾快没了,这倒不是他意志强悍,而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凌虐的过程简直就是在挑战人的承受极限,当中他被逼得从未昏迷,无比清晰的感受着极致的痛苦,那种痛不仅是肉体上,精神几乎都会崩溃到发疯。
所以自己体验一次已经够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陈资去消受。
小兰在前领路,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抹黑前进并无半点受阻或磕绊。
长阶似乎没有尽头,久到陈资以为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行,前方的小兰却突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