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欢庆的同时,皇帝下召,凡相关功臣皆上近级,三品以上的官员月俸禄翻番。
而大司作为功不可没的细作,陛下破格让他如朝为仕,为詹事府主薄,官职不高每日也很清闲,主要就是誊抄一些文鉴或者整理过往史书。
“司为姓,青竹为名。”冕冠下的皇帝缓慢抬头,“寓意坚韧不拔。”
大司匍匐跪地,将头紧贴地面:“谢陛下赐名。”
寒来暑往,又是年末将近,每年这个时候,在外的官员都得回京述职。
东费带着顾文兴和李统领一路快马加鞭赶来。
陛下亲自出城迎接,远远都能见道明黄朝服随风而动。
东费翻身下马,他的军队都停留在京城外不得入内。
“几位都是朕的左右臂膀,不比行礼。”皇帝虚扶东费的手臂,“车马劳顿,朕已经在宫外备好了院亭。”
转而又将视线看向顾文兴,嘴角噙着笑意,快步上前亲昵的上前拍他肩膀,赞赏道:“不愧是顾将军的儿子,年纪轻轻便有自己的主见。”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指顾文兴没有第一时间回京执意留外的事。
顾文兴平静无波的向他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然后才直视帝王那双暗藏杀机的双目,转而笑道:“为国为民是不仅是作为臣子的本份,还是每个百姓的责任。”
皇帝被他噎住,巧舌如簧的他居然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作答,只能摆手大笑:“顾少和顾将军还真是一脉相承,朕相信再过不久,顾少定能超越自己的父亲,正好北原的王将军告老还乡,职位空缺,不如就你去补上。”
“谢陛下赏识。”
在后面都是客套梳理是官话,顾文兴没作多聊就找借口回府。
父亲在职时,陛下曾专门置了大院,离宫稍远,不过地处幽静景色宜人,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这里自从双亲走后,再无人打理,奇怪的是门前竟无蜘蛛结网,还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拿着扫帚清理落叶。
顾文兴认得他,上前道:“老伯这里一直都是你在打扫吗?”
老伯耳背,大声道:“你说什么!”
顾文兴正欲重复,却见门口迎面走来一位公子。
他应该是刚下朝,此刻厚重的官服还来不及退下,披着毛茸茸的大氅,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修长,见了顾文兴,微微颔首:“老大回来了。”
顾文兴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大司,他还没能修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一时尴尬愧疚让他踟躇不前,甚至想要拔腿就走。
“对了,我差点忘了恭喜你。”顾文兴使劲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荣升为从七品主薄。”
司青竹只是笑笑:“厨房里我只热了面……”
顾文兴赶紧点头接过:“我要吃!”
司青竹其实想说,那面品相不佳,而且还糊了,可以去下馆子。
顾文兴回答得太热切,司青竹一时忘了解释,直到看着他狂奔到厨房,揭开锅盖。
司青竹在他后面跑得气喘吁吁,欲言又止。
顾文兴眨眼,如果自己没看错,面上的煎蛋还黏有蛋壳。
他暗自吞了口唾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大口吃下。
唉,谁叫他亏欠这位小弟良多。
司青竹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说:“我还没放盐,你没品尝出来吗?”
顾文兴噎下最后的一口,老实话,他吃得太急,还真没尝出所以然。
最后只有讷讷道:“还有吗?”
司青竹没忍住,忽而展颜笑了起来。
顾文兴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跟着噗嗤笑出声。
“老大,我请你去京城新开的酒楼。”司青竹笑得直不起腰,扶着门拦喘气。
顾文兴没理由拒绝,点头答应。
司青竹不喝酒,顾文兴在西境没事就要和同伴狂喝几坛,所以桌面的饭菜未动,酒坛子却见了底。
放席上,过往的一切两人都是默契是避而不谈。
然而酒过三巡,顾文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他抱着酒坛不撒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狂笑起来。
笑到最后,居然眼角通红起来,笑声也带着哭腔。
司青竹担忧的拍他肩:“老大你没事吧?”
顾文兴大力甩开对方文士一样修长的手,司青竹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过他随后又意识到什么,忙不迭的拉住他手腕防止他跌倒。
“对不起。”顾文兴把头埋在桌面上,挥手把餐碟打落,油渍沾污了他的窄袖,不断低头呢喃重复。
司青竹神色闪动,自顾自的倒杯茶小酌一口,轻声道:“你不欠我。”
顾文兴迷瞪的抬起头,半醉半醒道:“你弟弟要是活着,应该长得比你好看。”
司青竹哑然失笑,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小司大眼睛长睫毛,生得精致,当乞丐时,他没少被人认为是女娃。
顾文兴说到后面,彻底醉了,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可言。
司青竹不得不搀扶他离开。
无奈顾文兴比他年长,气力也比他大。司青竹没走几步便反被他压倒。
两位少年就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下,跌撞走出酒楼。
身边没小厮也没马车,只靠四条腿走回小院时天色已晚,秋蝉鸣叫不止。
司青竹扶上床,又伺候祖宗一样给他擦脸。
小弟永远都是小弟,司青竹注定是任劳任怨的命。
忙活完这些自己已是额角冒汗,呼吸沉重。
次日醒来时,顾文兴的头简直是快要爆炸,头重脚轻的滚下床。
这几日朝中休沐,文武百官都在家团圆,司青竹却大早不见踪影。
顾文兴昨夜灌了一肚子酒,现在有些饿,摇晃的走向厨房,本打算碰运气,没想当厨房里还真备有早点。
耳边有逆风呼啸之声,顾文兴听觉敏灵,立马循声而去,穿过小院背后的树林,只见一位少年正拿剑起武,招式不错,没有花里胡哨,可惜气力不足,少了杀气。
顾文兴屏住气息,没敢打扰他的练功,但也不妨碍他专心致志的看人练功。
招式结束,顾文兴这才为他鼓掌。
司青竹没料到他在背后,瞬间羞愧难当,这些花拳绣腿登不上台面,尤其是对方还是个中高手。
顾文兴走近细看他手中的拖地长剑,诚恳道:“或许你更适合用匕首或者弯刀?”
司青竹身量可以说是纤细,许是在西域当俘虏的那段时间,伤了元气,哪怕是握剑在手,依旧是给人羸弱书生气。
司青竹对这些不太懂,但还是下意识的接过他递来的弯刀。
弯刀薄如蝉翼,通体为银,刀刃上有复杂的花纹图式,刀柄确实简单的旋螺样式。
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教你怎么用。”此刀是父亲送给他十岁生日礼物,是父亲平定北原得来的战利品,顾文兴到底是愧疚居多,五年不离手的弯刀就这么轻易拱手送人,“首先这刀柄上是有缠绕银线,可以作为暗器使用。”
司青竹敛目细看,上面果真有丝线缠绕在螺旋凹面,这种独特设计让他不由自主的眼前一亮。
顾文兴为他示范了一个简单易学的手法,虽然不是致命攻击,但防身足以。
司青竹一点就透,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不出几日,便把顾文兴交的基础招式学实。
此后的半个月,顾文兴睡到自然醒,然后边吃早点边看司青竹习武,而且每次都会以热烈的掌声表示祝贺他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司青竹不是傻子,他的夸赞虚假成分居多,估计就算自己把弯刀耍成了杂技,他也能鼓掌称好。
休浴这段时间,两人都很清闲,以至于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顾文兴便要整装待发的北上。
北原直打被顾文兴父亲收拾得服帖归顺以后,基本都没出现闹事造反之类的大事。
所以去了也是喝西北风,谁知现实原没顾文兴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事虽然没有,但是小事却是不断。
幸好自己在西域跟着东费学过一些,处理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谁知道今年年末能成功回京,此后三年依旧如此,这些小事看起来琐碎繁杂,但是决不可掉以轻心。
因为要知道大部分北原并未真正承认过如今他们脚下的地盘属于中原。
这三年朝中除却东费解甲归田以外,也无大事发生。
若硬要说,那便是皇后诞下龙子,皇帝大喜之余,将朝中所以的官员都加封进爵,司青竹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主薄升职入了翰林院,与同僚协同负责照顾太子殿下的起居。
太子牙都没能长齐,却很是闹腾。
随着学会走路以后,小聪明也渐长,好几位太傅烦不胜烦却又无可奈何。
“本官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青竹。”挺着大肚子的殷太傅艰难的弯腰把小太子交给司青竹,“这小孩谁都不喜欢,偏偏喜欢粘着你。”
司青竹怀中的小孩乐呵呵的将口水擦在他干净的衣襟上,颇有些无奈:“许是因为我脾气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