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领路的帮众一脸歉意,嘴中接连赔着不是。而这一路行来的四人,除了顾醒饥饿难当外,其余三人倒显得并不在意。如此一来,反而显得顾醒有些小家子气了。
就在顾醒将要抬脚往院门内走地时候,一名帮众从远处跌跌撞撞得跑了过来,一个踉跄摔倒了墨野脚下,还抱着墨野的衣摆抖个不停。嘴中喃喃嘟囔道:“死人,好多死人头啊。”
本已是抬起脚的顾醒,闻言便来了兴致,将那将落未落的前脚又收了回来,小跑到那帮众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一脸期待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啦?哪里有死人头?带我去看看。”
那名帮众显然已经被吓傻了,按理说明月楼干地都是杀人越货地勾当,没道理会被死人吓的失心疯,除非……墨野心中思量,便对左侧领路帮众吩咐道:“先行派人去探查虚实,若有线索,立即来报。”
那左侧帮众抱拳领命而去,顾醒正要跟随,便被墨野像提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快步向外院内走去,“楼主还等着,别让他等太久。”
说完便将顾醒一把扔到了地上,转头对右侧领路帮众吩咐道:“将这两位姑娘带下去,好生看管。”言语中渗着一丝寒意,让那名满脸堆笑的帮众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墨野刚才瞧见,这名帮众一直在贼眉鼠眼地打量这两名忆楚细作,恐怕是被两人美貌迷了心智,若不出言警醒,出了岔子,便不好收拾了。
那名帮众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才唯唯诺诺地说道:“属下这就去办。”说完便牵起那跟掉在地上已经沾满尘埃的绳子,似要在墨野面前极力表现,使劲往面前一拽。
那思烟本是靠着楚南霜,被这一拽险些跌倒在地。墨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向前抱起楚南霜,对那帮众冷喝道:“带路。”
顾醒此时才从摔地七荤八素地迷糊中缓过神来,却见墨野撇下他跟那两人走了,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虽说不知这位前辈在楼中地位如何,但若是能拉拢,那自然是好事。
但拉拢归拉拢,这般不待见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在这个当口,一个温柔地男声自二层楼传来,“回来了?上来吧。”
顾醒猛地一震,心中暗道,“看来是躲不掉了,不知他这般急于见我,是否已有所察觉。”
顾醒抬头望去,却不见一星半点人影,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起身,快步向那神秘二层楼跑去。在云泥之别的巨大实力差距面前,除了唯唯诺诺地隐忍,便只能是卑躬屈膝地奉承。
谁不曾将复仇之心深埋,却不敢有半刻懈怠。这是顾醒迈出的第一步,也是完成宿命的第一步。他需要了解这个男人,才能彻底杀掉这个男人。
但顾醒怀揣着无不忐忑的心情,轻叩起那从未触摸过的门扉时,门内那温柔地男声又一次响起,“进来吧。”他说话的声音太过温柔,却不似十四年前,在那一晚,在那一府,在那一刻说出的话。
顾醒脑海中被纷乱地思绪所缠绕,忽觉心口一阵灼热,灵台又慢慢平复,恢复清明。顾醒暗自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块令牌,推门抬脚走了进去。
亦
如一名恭顺谦卑的帮众,待走进这扇门后,又转身轻轻虚掩,才反身跪地,抱拳朗声道:“属下孤星,未能完成楼主令,请降罪。”
他从那楼下走到楼上这短短六十八阶,每一步都在思量说辞。若是闭口不言,恐惹此人生疑,若是堂而皇之,又恐此人猜忌。还不如和盘托出,如实相告,来的爽利些。
纳兰依旧在擦拭那柄长剑,而顾醒在进门的一刹那便已然看到,只是手心紧拽后又放松,也在刹那之间。现在的顾醒,低眉顺眼,垂头丧气,仿佛在等待着那柄长剑划过他的咽喉。
那擦拭长剑的男子,一头银白长发,尘毫未染,一身白衣,未沾半点风尘。他依旧这般不急不缓,不急不慢,将那长剑收起,轻轻扯下一根银发,缠绕在食指上,仔细端详。
顾醒不敢抬头,他不知纳兰将如何问责于他,他怕若是抬头,便将身死于此。这一对天命宿敌此时居然离的如此之近。只是,一人已达天人,另一人仅是个不入流的低阶武夫罢了。
纳兰用缠绕这银发的手端起了桌案上泛着翠绿光华的夜光杯,里面斟满了殷红似血的美酒,随着拿起的一瞬,轻微摇曳。纳兰浅泯了一口,他对眼前人几乎没有任何感情,除了助他破境外,也没有过多交集。
但他在昨日让墨野去寻,不过是想试上一试,他想保全他,栽培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毕竟,他才不过三十出头,身强体壮,还有大把的光阴和精力用来杀伐谋划,还不是找接班人的时候。
而且,眼前人的资质,也担不起“接班人”三个字。但他隐隐有些担忧,因为这十四岁出头的小子,有他当年初入江湖的影子,所以他留下了他。
其实不过都是借口,纳兰派顾醒去龙首郡,本就是让他去送死,特意嘱咐儒老,不过想看看另外三人是否有异心。如今,只回了他一人,龙首郡已乱,虽未成事,却另辟蹊径,也算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抿嘴笑着,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不发一言。而此时的顾醒心中,已满是复仇的怒火,却要拼命压抑,好让眼前人不能察觉分毫。
终于,在良久地沉默后,纳兰开口了,“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起来吧。”
顾醒不敢有半刻耽搁,连忙起身。只是跪的有些久,加上饿极,忽觉头有些发晕。便在起身的一瞬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个不经意地小动作,却没有逃过纳兰的眼睛。
只是一人有意为之,一人无心点破。
纳兰端起另一只泛着幽蓝地夜光杯,将杯中酒倒了小半在那只杯中,递给顾醒,“来,饮下,你会觉得好些。”此时手心中已是汗渍的顾醒,使劲在衣衫两侧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接过,凝望着杯中殷红,却不肯立刻饮下。
“你担心我在酒里下毒?”纳兰突然开口打趣道。本是凝重的有些冰冷的空气,在这一句出口后,显得有了几分调皮地生气。
顾醒闻言后,没再犹豫,便举杯仰头饮下。一阵冲脑的后劲随即至咽喉出用了上来,呛的顾醒连连咳嗽不停。纳兰见状则是一阵畅笑。许是没见过有人喝酒还会反冲,觉着好笑。
纳兰本欲继续劝酒,忽然一个
冷漠地声音至门外响起,“楼主,不知孤星有未禀报,他还顺带捉回来了两个忆楚细作。”
说话之人正是墨野,他本是抱着楚南霜走了,为何这么快就出现在此处?而且他说话阴冷,对这明月楼主也没有半分客气。话语间并未一丝居功之意,反而将功劳全丢给了自己,想不明白。
顾醒双手捧着酒杯,低着头,不敢有半点逾越。而纳兰闻听门外之人言语,思量了半晌后,才幽幽地说道:“你总是要在关键时候扫我的兴吗?这种小事你全权处理即可,无需来报。”
门外之人闻言并没有推门而入的意思,而是冷哼了一声,随即翻身下楼而去。纳兰似有些恼怒,却发不出来,只是冷笑了几声,便也不再言语。
此时顾醒捧着夜光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僵在了当场。纳兰已经对眼前的小子失去了兴趣,忽又想到了什么,便继续说道:“忆楚细作就交予那人处理,你且去看看,刚才西城门那处面摊,发生了什么事。”
顾醒闻言如蒙大赦,便将那夜光杯小心放下,抱拳领命而去。待顾醒走出二层楼,纳兰才走到桌案正对的墙前,敲了敲。
那墙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女声,“师父,有何吩咐?”
纳兰许是刚才被讥有些心情不悦,但闻听这女子言语后,又恢复了那温柔嗓音,“局中人已归,你可以出关了。”言罢,墙后便陷入良久的沉默。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那女子才悠悠然地说道:“师父已是决定了?”
纳兰此刻没有本分犹豫,依旧柔情似水:“去吧,别忘了我交办的事情就好。”不知这女子对纳兰有何重要之处,就连语气重一些都不舍得,怕惹女子恼怒。
而那墙后之人,在纳兰话语说完后的片刻,才从那本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上,凭空开了个口子,慢慢钻了出来。
这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却已出落地亭亭玉立,披肩长发乌黑发亮,宛如那点缀星辰的夜幕。一张清冷地面容,却跟纳兰有几分神似。只是那张俏脸实在过于特别,用那不足两寸的玉掌,就能完全遮掩,不露分毫。
一双明眸,扑闪扑闪,惹人怜爱。还有那娇俏地鼻尖,多一分太傲,少一分太娇,如此恰当,仿佛经过精确计算一般。还有那轻启朱唇下的皓齿,如那极北之地,霜雪下的珍贝,反射着透窗而入的明媚。
若说这面容已是倾国倾城,那这婀娜身段更衬的她出尘脱俗。不似那思烟矫揉造作,却比她多了几分俏皮可爱。不时楚南霜那样冷若冰霜,却从骨子里透着高贵和雍容。
挺拔地身姿竟是比那七尺男儿不妨多让,一身薄甲更衬英姿飒爽。还有那悬于腰间的一刀一剑,那短刀别在左腰,刀鞘布满蟒纹,却不显狰狞,有墨紫色宝石点缀其上,凭添了几分雄浑之气。
那刀柄并非寻常样式,不知被哪位好事工匠打造成了朱雀雀嘴,一颗璀璨红珠点缀其上,让整柄短刀让人一眼难忘。而那柄长剑这显得普普通通,除了用红绳缠满剑鞘外,便只有那剑柄上刻着一个“凌”字,再无特别之处。
跟那柄短刀比起来,更是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