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阑珊》这本的剧情很是复杂, 它主要围绕着主角卓郁参的生活展开,一时间江迟秋也难以将剧情梳理清楚。
江迟秋这个人物在之中出场的次数不多, 作者大多时间只是在用三两句话,描述江迟秋又在某一场战争之中大获全胜。
而他之所以成为主角卓郁参的黑月光,理由也很是简单——
主角卓郁参虽然是丞相之子,但是他同丞相的个性却并不相似。
在被皇帝贬往边陲地区任职之后,郁参就对朝堂失去了信心。
可尽管卓郁参打心眼里不喜欢当今圣上,甚至还因为顶撞对方而被贬谪过。
但是传统文人观念作祟,卓郁参依旧很是欣赏忠心耿耿为“天子”卖命的江迟秋,觉得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节操的忠臣……
在《盛月阑珊》的世界中, 卓郁参的“黑化”并不是一朝一夕间完成的。
他虽然有一颗传统的文人之心,可是在如今这个乱世, 这东西并不值钱。
卓郁参同时也是一个聪明人, 他知道自己父亲卓幸默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一方面主角卓郁参出于传统观念,并不赞同父亲的做法。
但是另一方面,他于心底也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卓郁参是一个复杂的人,而随着他本人心思的愈发复杂, 江迟秋的“单纯”在对方看来便越来越可贵。
卓郁参的最终“黑化”原因很简单,在这些年的时间里,他不断的脑补, 江迟秋在他心中的形象也越来越完美。
而有朝一日终于从自己脑补中走出来,发现江迟秋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后, 卓郁参的个性便完成了最终的转化。
所以大概看完剧情后, 江迟秋发现自己后面似乎并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只用努力演好“忠臣”的这个角色, 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卓郁参自己来脑补了。
看到丞相卓幸默进来,江迟秋先暂时将剧情放到了一边去。
他上前向卓幸默行了一个礼:“丞相大人。”
给对方行完礼后,江迟秋这才像是刚才看到皇帝一样, 转身朝那个被太监搀扶着的男人行礼。
“陛下,护驾来迟,请恕罪。”说出这句话后,被搀扶着的男人久久没有一点动静。
江迟秋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停顿一会后只见丞相忽然走上前对江迟秋说:“将军大人,你先快快请起。陛下……他此时的状态稍有一些特殊,恐怕无法同你说话。”
看过剧情的江迟秋知道,刚才被亲王的人吓到的皇帝暂时“丢了魂”,陷入了短暂的痴傻状态。
不过尽管知道这些,可江迟秋还是假装吃惊的抬头向皇帝看去,并很是不确定的问卓幸默道:“丞相大人……陛下他这究竟是?”
虽然《盛月阑珊》之中说,皇帝是被吓成这样的,但是这本书毕竟是以卓幸默为主视角写的。
看到皇帝现在这样样子之后,江迟秋还真的不敢确定,皇帝到底是被吓成这样的,亦或是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中也有丞相的一份功劳在呢?
江迟秋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见状丞相卓幸默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他……自从将他救下之后不久,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还是得交给太医来看看才行啊。”
“好”江迟秋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后对卓幸默说,“陛下方才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或许养养就好了。”
江迟秋和卓郁参是清安院里面的同事,再加上他是尚书之子,所以在此之前丞相自然也是认得江迟秋的,可是他之前从没有注意过江尚书这个小儿子。
在卓幸默从前的印象中,江迟秋只是一个文采不错的小编修罢了。卓幸默还真的没有想到,江迟秋竟然能够带一万多人,守住穆朝的宝繁城。
说道这里……他可是要谢谢江迟秋才行啊。
在江迟秋没有注意的时候,卓幸默稍稍眯了眯眼睛说道:“将军也赶紧去休息吧,此次守住宝繁城,全是您的功劳……往后我穆朝还是要靠您这样的才俊啊!”
这句话卓幸默说的倒是颇为真情实感。
卓幸默和江尚书是同龄人,而同时卓家也是和江家一样的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可是和性格比较温和又极其忠诚的江尚书不同,丞相卓幸默是一个颇有野心的人。
正是因为有野心,他才会在看到状态不对的皇帝后,没思考几秒就做出后面的选择。
没错,此时的卓幸默的目标,已经迅速由成为权臣变成了拿到皇位。
实际上若是跳出自己的身份的话,江迟秋还是很欣赏像卓幸默这样有目标有野心的人的。可是现在当他成为这个人达成目标的棋子,江迟秋的心情则不是那么愉悦了。
现在皇帝“丢了魂”,整个皇宫一下子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丞相把控了。
江迟秋按照对方的安排回到了家中,而在看到江迟秋的背影消失在皇宫大殿外时,卓幸默则轻声念了一下江迟秋的名字。
“江迟秋……没想到江家竟然有这样的人。”
在卓幸默看来,江迟秋的目光很是单纯,并且对方似乎没有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以及忽然间掌控了皇宫有所怀疑。
这样一个既能打仗,又不会怀疑自己的将领,不正是他需要的吗。
就在今天,在卓幸默在大殿上看到江迟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注定成为了卓幸默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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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秋是乘坐马车回到家中的。
这一仗打完后,江迟秋的状态和往常都不同。
现在的江迟秋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刚才的画面。
相反他似乎已经对杀戮感到麻木了,坐到马车里面的江迟秋只有疲惫这一个感觉。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从皇宫到尚书府的距离并不远,但是坐在马车里面缓慢的摇了一会后,江迟秋竟然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了尚书府内,马车停稳之后依旧不见江迟秋出来。那赶车的人虽然有些着急,但是却并不敢去叫江迟秋。
这家丁虽然已经在江家呆了而二十多年,甚至早就认识江迟秋了。可是江迟秋的身份,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小公子或是编修……故而他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好。
幸好在这个时候,江迟秋的父亲出现在了这里。
“迟秋,你还好吗?”睡梦见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江迟秋总算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这一觉虽然没有睡多长时间,可清醒后江迟秋却很着实懵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掀开了帘子,看到熟悉的人影以及院子后,江迟秋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回到了家里。
这样的发现叫他感到安心。
此时的江迟秋依旧穿着刚才那身衣服,他那银白色的战甲上还有鲜血没有擦拭干净。
江尚书看到这样的江迟秋后愣在了这里,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尽管江迟秋身着战甲,可是他的眼神依旧和往常一样。
在看到江尚书后,江迟秋不由一阵鼻酸。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轻轻地朝对方叫到:“爹,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江迟秋就从马车上走了出来。
“迟秋!”男人叫了一下江迟秋的名字,接着给了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
江迟秋已经十八岁了,而在这个时代,父子之间的关系总是非常疏离的。
江尚书是一个严父,他可能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有拥抱过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一刻,他却紧紧地抱住了江迟秋,并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迟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男人拍了一下江迟秋的后背,终于缓缓地放开了少年。
江迟秋回到家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更衣。
虽然他不再像之前一样不断地做噩梦,可是脱下战甲之后,江迟秋还是一遍又一遍的用热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这样就能将鲜血溅在身上的感觉洗掉一样。
直到浴桶里面的水完全冷掉,江迟秋这才终于走了出来,换上一件简单的青衫。
这衣料稍有些粗糙,但是江迟秋却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衣服。
换上青衫后,江迟秋不由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衣料。他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换上了熟悉的衣服,江迟秋在恍惚间竟然生出了自己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时光的错觉来。
但是无论是江迟秋还是整个穆朝,一切都在向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说实话,一开始无论是江迟秋还是朝内官员,甚至于就连城中那些没有选择离开百姓,他们全部都觉得这场站战争胜算不大。
江迟秋也是后来才知道,听到自己被皇帝任命为守城的将领的消息时,他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竟然当场晕倒在了这里。
——彼时大家都觉得江迟秋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
而现在江迟秋平安回到了家中,本身就很心疼小儿子的女人,就更舍不得江迟秋再离开家去。
但是身处于乱世,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在家中休息了两天之后,江迟秋就又收到了一个圣旨——江迟秋被正式任命为宝繁城的守城将领,官居一品。
若是在往日的话,这可真的是一个美差。但是现在却已经到了乱世,天下反军没有一个不想打到宝繁城来的。
收到圣旨的时候,江迟秋的父母还有姐姐江荷夏莫不是满面愁容,但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盛月阑珊》里面记录的。
江迟秋成了守城的将领,自然就不能再住在家里,也不能到处乱跑了。
……
几日后,身穿银色软甲的少年将军坐在营房之中。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但是江迟秋却并没有休息的意思。
此时桌上放着笔砚以及一盏油灯,而江迟秋的手腕则悬在纸张之上,半天都未能落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笔尖上终于坠下了一滴墨汁来。
看到纸张上那晕开的黑点后,江迟秋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江迟秋想要给明昼知写信,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提笔不知道写什么好。
之前江迟秋和明昼知很少会谈论到与战争有关的事情,江迟秋不晓得自己的身份变化,有没有影响到他和明昼知的关系。
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这么多的人,明昼知会不会介意。
“哎……”停顿一会后,江迟秋终于还是将笔落了下来。
作为清安院的前编修,江迟秋的字写得相当好看,文采自然也极佳。
江迟秋动笔将自己最近这阵子在军中的日常写了下来,最后终于忐忑的在信末问道,他和明昼知是否还能可以和往常一样无话不谈。
江迟秋的将纠结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国师似乎一向都是和朝中重臣刻意避嫌的。
但是叫江迟秋没有想到,明昼知第二天就给他回了一封信,这封信很长,他在信中将自己最近一阵子的生活还有诸凤观内的事情和江迟秋说了一遍,却并没有提到朝中的事情。
这一切好像是回到了儿时。
明昼知没有明说,可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信息——他和江迟秋的关系依旧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
对于穆朝来说,亲王的反叛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短短一周的时间,穆朝大小十数个郡县全部传来了叛乱的消息。一下子原本庞大无比的帝国,立刻便分崩离析了起来。
期间无数人失去家园,无数条生命就此消失。
之前还勉强还算是安稳的穆朝,一下子变成了人间地狱。
当然这件事目前和江迟秋还没有什么关系,各个郡县内都有驻守的军队,现在镇压的任务便是由他们完成。那些暂时还未成气候的队伍,也打不到宝繁城里面来。
尽管穆朝的驻军人数众多,可是宝繁城内并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穆朝的军队军纪涣散,甚至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
自从被封为一品大员的那天起,江迟秋也要上早朝了。
此时朝堂之上的气氛很是诡异。
江迟秋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正坐在龙椅上,并双目无神的呆呆看着天花板。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后,江迟秋甚至怀疑对方的嘴角边马上就要有口水流下来了……
这道不是江迟秋恶意猜想,而是此时坐在龙椅上面的男人真的是一副呆相。
在龙椅之下的几个台阶上,身穿深紫色官府的丞相卓幸默正站在这里向所有人传达“皇帝的意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卓幸默现在完全将皇帝当做了傀儡,但是没有一个人将这件事指出。
——卓幸默是一个真正的权臣。
卓幸默不但自己是丞相,甚至于卓幸默的大女儿还是当朝贵妃。
因此早在十几年前之前,卓幸默的势力就已经遍布于整个朝堂之上。
现在没有人敢质疑卓幸默,也没有人有功夫去质疑他。
此时朝堂上的所有人均是一脸愁容,他们正一边听着各个郡县的战况,一边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或许这里只有江迟秋一个人并不紧张。
毕竟穆朝未来的发展状况,《盛月阑珊》这本书里面可是仔细写了的。
如果江迟秋没有记错的话,这段剧情暂时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再过一阵子,等到穆朝彻底乱起来的时候,江迟秋这个人物才会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不过江迟秋虽然的确没有猜错,可是他不小心忽视了一点——这本名为《盛月阑珊》的主角并不是自己,的故事均是围绕着卓郁参的经历展开的。
因此一些“不算非常重要”且又与江迟秋有关的事情,自然就被这本遗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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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沐休日,江迟秋和江尚书都在家中。
若是放在过去的话,江迟秋一般会睡到日上三竿之时,但是今天吃完早餐之后他便到了书房,和江尚书一起看起了如今穆朝的战局图。
“……这一次不但你哥哥在的饶谷郡发生的叛乱,甚至江家所在的舟清城那边也乱了起来。”江尚书忽然揉了一下眉心,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去。
在江迟秋看来,江尚书的年纪并不不大,他现在也还不到五十岁,顶多只能算是中年人。
但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时代,五十岁却已经代表他不再年轻了。
坐在椅子上的江尚书咳嗽了几声,顺着声音看去,江迟秋忽然发现自己父亲的鬓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花白。
“舟清城……”江迟秋不由自主的将这个名字念了一下。
舟清城是穆朝的第二大城市,也是江家的根基所在。
江家除了江尚书一支外,剩下的人都一直住在舟清城里。
江迟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去过那里一次,因此乍一下子也想不起来那边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只记得自己是在去舟清城的路上,知道了饥荒这件事的。
舟清城……舟清城?
江迟秋不由在心中将这几个字默念了几遍,同时江迟秋也飞快的在脑海内搜索着《盛月阑珊》这本书中和舟清城有关的剧情。
看到儿子一直站在这里不说话,江尚书又不由咳嗽了几声,接着向他问道:“咳……迟秋你在想什么呢?”
江迟秋没有回答江尚书的问题,而是下意识的将手撑在了背后的桌子上。
“没……没有什么。”江迟秋一边继续回想和舟清城有关的剧情,一边缓缓地摇了摇头。
江尚书本身还想追问一下,但下一刻又咳起来的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若是放在往常的话,见到父亲咳嗽的这么厉害,江迟秋一定会上前去给他顺顺气。
但是现在江迟秋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并不是因为江迟秋不在意他的父亲,而是因为江迟秋想起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想起了《盛月阑珊》这本里面有关于舟清城的描写!
《盛月阑珊》是一本百万字的长篇,故事讲的就是这些年乱世之中的权利更迭。
按理来说舟清城是穆朝的第二大城市,理应占很多的篇幅才对。
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
《盛月阑珊》里面几乎没有多少有关于舟清城以及江家的记载……又或者说有,但却只占了很不起眼的一点篇幅。
舟清城的叛军闯入了城内最最有钱的江家,他们先是抢夺粮食和钱财,最后竟然起了毁尸灭迹之心。在抢完东西之后,直接放了一把火把江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但人算不如天算,江家大宅的面积实在是太大,等到大火点燃后,城内的风向忽然发生了变化。
于是这把火不但烧了江家,甚至于还烧掉了舟清城。
——这座城市在《盛月阑珊》故事正式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未来又怎么可能会有关于这里的剧情发生呢?
想起这件事后,江迟秋的背后瞬间冒出冷汗。原来这就是舟清城的结局吗?
他虽然出生在宝繁城,也生长在这里。
可是舟清城里面的,毕竟也是他的亲人……江迟秋没有办法做到漠视这一切的发生。
想到这里之后,江迟秋忽然转身走到了江尚书的身边去。
他弯下腰来,先为男人倒了一杯水,接着赶忙说道:“爹,既然舟清城那边乱起来了,那么我们不如先将城内的家人接到宝繁城来吧。无论怎么说,宝繁城都是京城,且我……还是守城的将领,怎么说这里都是比舟清城安全的。”
江迟秋的语气很是急切。
江尚书很少见到江迟秋这样,因此看到江迟秋的反应之后,他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男人犹豫了一下说,“舟清城是我们江家的根基所在,怎么能将大家带到这里来呢?”
这个时代的人家族观念很重,因此就算江家世世代代都有人在宝繁城里面做官,可是等到年纪大了,却都还是要回到家中的。
江迟秋看到江尚书还在犹豫,他再一次说道:“爹您或许有所不知,舟清城那边的守军人数只有千人,尽管所在郡的守军人数很多,可是调到舟清城去也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到啊!”
江迟秋的话明显让尚书犹豫了起来。
男人虽然当了一辈子的文臣,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时局非常动荡,更明白自己的选择或许会改写整个家族的命运。
于是稍稍沉默了一会之后,江尚书慢慢撑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
他看看了一眼外面的杏花树,终于下定决心的对江迟秋说:“好,那迟秋你这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回舟清城,将他们叫到这里来。”
江迟秋看到,说话的时候男人的手紧紧握成拳,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只是……现在的江迟秋也说不清楚这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
作为守军将领的江迟秋之前一直住在军队之中。
但是自从这一天叫人回舟清城去后,江迟秋的心情就忽然变得极其不安。
故而在确定最近一阵子宝繁城附近还算是太平后,江迟秋每天晚上便又重新回到了家里去。
——过去江家的饭桌上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沉默。
但是从穆朝乱起来后,江家人在吃饭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会轻轻松松地聊些闲事了。
此时桌上的几个人莫不是非常严肃的模样,甚至于就连江迟秋的小侄子和小侄女都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不一般。刚来宝繁城时非常外向开朗的他们,竟然也不说话了。
而此刻,就在饭桌上一片寂静的时候,坐在江迟秋身边的小禾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接着受到她的影响,年纪稍稍大一点的小饶也哭了起来。
“爷爷奶奶……呜呜,我想找爹娘。”
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之后,坐在一边的江夫人赶紧将他们两个抱起来。
“小饶小禾别哭啊……你爹娘都在忙,等到他们不忙了,当然会回来看你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就住在尚书府里面,哪儿都不去。”女人一边为小孩擦眼泪一边安慰道。
“真的么?”小禾吸了吸鼻涕问道,“奶奶不会骗我吧?”
“自然不会,奶奶也很想念你爹娘啊……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也不由得落寞了起来。
听见母亲的话后,江迟秋机械式的将碗里的饭菜夹起来,但是却怎么送都送不到口中去。
小禾与小饶的话又叫江迟秋想起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盛月阑珊》这本里面记载了近来的著名战役,同时还有各个著名将领。
当时江迟秋看得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现在经过了侄子和侄女的提醒,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在《盛月阑珊》这本里面看到过哥哥的名字。
以江宪闻的军事才能,他不应该被历史忽略。
江迟秋手中的筷子忽然掉到了地上。
此时侄子和侄女的哭声已经停了下来,房间里面变得无比安静,因此江迟秋手中筷子落地的声音,也就格外明显。
“抱歉……”江迟秋有些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微笑,他弯下腰去捡筷子起身之后忽然有点慌张的对家人说道:“我只是刚才想起,哥哥的军事才能还有武功都要远远高于我。所以我想……不如等到明日去给陛下说,将哥哥调回京城吧?”
这话要是放在往常的话,江尚书一定会反对。
他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故而长子在饶谷郡里面呆了六年多,他都没有想过利用自己的权利将对方调回来。
但是现在听到江迟秋的话后,江尚书竟然点头了。
作为朝中要员,他自然知道饶谷郡那边有多么的危险。此时父亲的本能战胜了身为朝臣的使命感。
看到父亲点头,江迟秋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一下小侄女的脑袋,并小声说道:“等到你爹娘回来,我们就一起呆在家里面,到时候哪也不用去……”
听完江迟秋的话,小侄女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听懂没听懂,最后还是朝着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明白。
江迟秋的想法虽然好,但是现实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同样是在今天晚上,就在晚饭结束大家准备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身披战甲的男人出现在了江家。
他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并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哐哐”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咳咳咳……这是怎么了啊?”男人的架势吓到了江尚书,他咳嗽了几声之后赶紧上前将对方扶了起来,“有什么事情吗?”
江尚书的心已经很是不安了。
等到起身后江迟秋这才看清,眼前忽然出现在江家的男人,居然正在哭泣。
“舟清城……舟清城……”他太过激动,一时半会间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看到男人的样子,本身温文尔雅的江尚书都不由不顾形象的催促了起来。
“舟清城怎么了?你倒是给我说啊!”
见状男人终于吸了吸鼻子,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们还是去晚了……”
“去晚了?”江尚书重复道。
那男人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的江尚书,我们赶到舟清城的时候时间本身就已经不早了。本身已经劝动了江老爷子他们离开舟清城,到这里来……但是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听到这里,江迟秋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自己做的努力,并没有改变《盛月阑珊》原著之中写到的剧情。
男人还在继续说:“我们本身想要第二天离开的,但是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就有人闯进了江家,他们抢吃的还金银财宝。抢完之后还……还一把火烧了江家。”
听到这句话后,江尚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男人一下向椅背倒去,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江荷夏赶紧上前将父亲扶住。
江尚书很是痛苦的揉了一下眉心,“然后呢?江家人都怎么样了?”他继续问道。
“江家人……”男人犹豫了一下,他不敢看江尚书的眼睛,“那场火实在是太大了,和我同去舟清城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你说什么?”江迟秋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这样失态,这四个字几乎耗费掉了男人全身的力气。
问完这一句话后,江尚书再一次咳嗽了起来,这一次他直接咳出了鲜血。
而听到男人的话,那个前来送信的士兵则呆呆的跪在这里,一脸呆滞的重复着:“没了……全都没有了,舟清城全部都被烧没了……”
房间之中立刻混乱了起来,江夫人上前去用手帕擦拭男人唇边的鲜血,而两个小孩被江尚书的样在吓到,立刻开始大哭了起来。
和江迟秋不同,江尚书是在舟清城之中成长起来的。
甚至于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依旧生活在那座城市之中。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而江迟秋也同样看到……他母亲的手也在颤抖着。
江夫人的家虽然不在舟清城,可是她有不少亲人同样生活在这里。
“荷夏姐”或许现在只有提前知道《盛月阑珊》剧情的江迟秋还算是理智,他看着江荷夏说,“你将小禾还有小饶带到房间里面去吧。”
“好……好的。”江荷夏呆呆的说道。
她虽然和江迟秋一样,从小就生活在宝繁城内,可是江家人也是她的亲人,这个消息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少女好像是丢了魂一样。
幸亏她还有理智在,听见江迟秋的话后,江荷夏就轻轻地将两个小家伙牵走,回到了房间之中。
小禾与小饶走后,房间里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看到父亲那好像止不住的鲜血,江迟秋赶紧对一边的下人大声说道:“快去找太医过来!”
说完之后,那下人立刻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此时舟清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整个城市都因为舟清城的毁灭而担忧了起来,他们害怕下一个舟清城就是这里。
所以虽然江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是作为守城将领的江迟秋,却是不能继续呆在家里面的。
就在这天晚上,江迟秋骑马回到了了宝繁城的南城门处——这是整个宝繁城内最大的一个城门。
此时城门附近挤满了想要离开这里的百姓,听到马蹄声响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向声音传来出看去。
江迟秋骑的这匹战马是从西域带来的,因此马匹也格外的高。
此时江迟秋穿上了战甲,长发被黑色的缎带高高束起。
这样的江迟秋已经很难让人联想起清安院的编修江迟秋了,他俨然是一幅将军模样。
江迟秋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看到这样的他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此时夜色已经渐渐深了下来,但是明月依旧高悬在天空。
他们看到江迟秋静静将这里的人扫视了一圈,接着忽然说道:“按大穆国令所写,诸位现在若是想要离开宝繁城的话,我自然不会拦着大家,也没有资格拦住大家。”
江迟秋说话的时候用了一点内力,因此这里的人都将他的话听的非常清楚。
江迟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我依旧想同大家说——宝繁城是穆朝的国都,作为守城将领的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并且一定会将这里保住——就像前阵子我做的那样。所以若是诸位还信任我,那不如留在这里,守住自己的家园……”
在《盛月阑珊》这本书的记载中,江迟秋的确就像他说的一样,将这座城保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少年并没有多么华丽的辞藻,他更没有动用武力去拦截那些想要离开的人。
就这样,现场安静了一会。
接着江迟秋就看到,有人开始转身回到了宝繁城中。
这样的场景叫江迟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紧接着原本站在城门口处的人,经过一番犹豫之后也陆陆续续的转身回到了这里。虽然仍有零星的人还是选择离开宝繁城,可是看到大部分人都是转身往回走后,江迟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宝繁城中人的心没有乱。
这一晚江迟秋又是一宿没有睡觉。
尽管他自己家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可江迟秋还是在城门口守了半晚上,接着回到营帐中的他,又和副将们看起了宝繁城附近的地形图。
等到忙完这所有的事情后,太阳又重新升了起来。
一夜没有合眼,抬头看到阳光,江迟秋的眼睛也格外的酸涩。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揉了一下眼睛,接着便想起了昨晚状态很是不好的父亲。
稍稍犹豫一会,江迟秋还是决定趁着军中没有事情的时候,赶紧回家看一眼父亲。
而这次江迟秋虽然回去了,可他并没有在家中多待。回家确认父亲暂时没有大碍,并且和太医聊过几句后,江迟秋又赶紧骑马回到了军营之中。
这一来一回间,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
看到不远处的城墙,江迟秋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记得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江家的小少爷是个娇气的,且他当年在诸凤观的时候,也没有少睡懒觉。谁能想到,几年的时间过去,当年娇气的小公子竟然成了穆朝的将军呢?
就在江迟秋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也终于回到了军帐边,
江迟秋和往常一样翻身下马,没有想到一宿没有睡觉的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劲了。
下马之后江迟秋差一点就没有站稳,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伸出手去将他扶住。
“当心。”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出现在了江迟秋的耳边。
“明昼知?”江迟秋下意识转身看向身边的人,并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