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看了。依旧是微微笑着。不留一丝痕迹地转眸看了眼那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青黎。此刻的青黎完全沒有将那大汉的话放在心里。虽然说的是那么回事。但是却不由地有些想暗中发笑。所以脸面上不由地也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青黎稳稳地端着杯碟。轻轻将茶叶用杯盖滤着。送到唇边呷了一口。细细地闭目一品。心里暗自称赞。当真是个大户人家。这大红袍被泡的恰到好处。当真是好茶水。
那大汉喝过了茶水。将杯碟叮铃咣郎地置在桌面上。拿手一把抹了嘴角的残渍。那大嘴一张。便继续讲道:“你作为保长。想必也是个聪明人。那千兵万马都死在城外了。他小如芝麻般大的耆长。能兴起多大的风。造起多大的浪。不是我青黎吹牛。就他们这些人马。我大军不动。我一人杀他个片甲不留。也绰绰有余。”
那大汉一句话讲完。顿时整个厅堂弥漫起一种诡异的气氛來。那藏身在帘幕之后的神秘人。那只眯起來的眸子。变得多了三分血性。渐渐地越收越紧。狠毒的目光仿佛要刺穿那大汉的五脏六腑。他的双手不由地暗暗攥紧。捏出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來。
青黎的耳力是何等的了得。就是这点不來不易察觉的声响。在他看似漫不经心的的喝茶之中。便尽收耳中。沒有一丝一毫的遗漏。也沒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青黎晓得。沒错那帷帐后面是有人的。而且就凭借方才那嘎巴嘎巴地骨节声响。也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对大汉所言不满。更对他的言论狠的咬牙切齿。在迎客的前厅里埋伏人手。偷听言谈。虽然不是大忌。但是却是人人极力避讳的事。而这人之所以敢在保正的帷幕后偷听。一定有着不一般的地位。和保正也必定有着不小的联系。这个人在这招降一事中发挥的作用必然不小。青黎心里暗暗将这一切留了个心眼。依然是一副满不关心的样子。
但是此刻的李固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惊诧。就像闪电一般。划过了微笑的天际。李固不留一点痕迹地定了定神。身子往前微微一倾。明显声线高了半拍。语气也愈发有了恭敬的味道:“您方才说。您就是青黎。”李固顿了一瞬间。似乎有些怀疑般地继续补充道:“青家庄。九纹龙青黎。”
那大汉将头略略扬了三分。那鼻子一哼。淡淡地道:“不错。九纹龙青黎便是我。”
李固慌忙站起來。二话不说冲着那大汉深深地拜了一礼。那大汉也不來扶住。大刺刺地受了。而那藏身暗处的神秘家伙看到这一幕。牙齿又不禁咬紧了几分。仿佛那面前的大汉就在自己的利齿之间。此刻正被他咬合地血肉模糊般快意。
李固拜了一拜。立起身來。颇有些激动地又打量了一番那大汉。道:“好汉之名。李固我是如雷贯耳。许久渴望一见。沒想到今日却在此相会。方才我见好汉进來。还以为是青黎大哥派來的头领。也有些怀疑是上面派下來的官兵。暗自调查我关西镇的忠心。”说着李固不由地微微摇起头來。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您这般大的人物竟然会亲自前來。真当是让我受宠若惊。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啊。”
那大汉一听这等奉承。又见李固态度的变化。心里愈发骄傲起來。暗自也有些得意。看來这青黎的名气当真不一般。用起來比金子都管用。大汉想到金子。便想起了今日所來的目的。便哈哈一笑。接过话头來道:“我今日前來。目的方才也说过了。便是要请你归顺我少华山。我们一同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
李固听了。又是微微地笑了。那深不见底的微笑。此刻在青黎的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这李固当真也是一号城府深厚之人。这般心思缜密的恰到好处。当真是旁人所不及的。
那大汉见李固笑而不语。看得他是一头雾水。但是既然沒有拒绝。说明这事还是有的谈的。何况。有青黎的名头子啊这里。何愁不成大事。
那大汉想到此处。将气暗自沉住。也静静地等李固的意思。
李固眼看那大汉沒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这话头不接过來。那当真就对不住“青黎”了。于是。方才那招是用不得了。可。如果要他当即下个定论。也倒是不难。难得却是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心结。在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的东西。就像一扇紧锁的门窗。憋在他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李固毕竟是个见过场面的人。心里沒底的事。一向是不敢轻易断下结论的。而面对这样一个场面。最好的办法。也是世人百用不厌。用得花样翻新的便是“太极**”。
什么叫“太极**”呢。那便是中国的国粹。也是几千年來智慧的积累。说白了。就是不直接把底牌亮出來。用各种花样兜一个大圈子。让你觉得很舒服很满足。但实际也不知不觉地避开了话題。让你觉得美滋滋的。可到头來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的李固底牌是不会亮出來的。于是。也自然往这边打起了主意。眼眸一动之间。一个法子便应用而生。
李固那微微的笑意又瞬息间染满面庞。道:“青黎大哥一路劳顿。怎么可以坐在这里喝着茶水。”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时。李固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立刻将声音一扬:“來人呐。”
一个精干的后生应声从门外进來。大大方方地立在厅中侯着。
“在流水阁楼摆宴。我要宴请少华山的众位好汉。对了。将我窖藏的好酒抬个几缸上來。我们一醉方休。”李固这一翻话交代了个明白。最后这一句自然也是转眸看着那大汉说的。李固继续道:“青黎大哥。归降一事繁琐之极。关西镇百姓的户口花名。钱粮的交接。兵力的安抚等等等等。都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明白。不如我们移步流水阁。边吃边谈。这般可好。”
那大汉饿了一夜说实话。这块头一顿不吃就饿的慌。眼下都快黄昏了。这略略算來也有三顿滴米不进了。如何能挨得住。这正是他所求的。也是他急需的。
不待那大汉说话。他手下的那九个汉子已经双眼冒出精光。一副副馋羡欲滴的模样。那这个人脑袋已经微微点了起來。
大汉心里欢喜。便强硬地吞咽了口唾沫。还略略一副克制的样子道:“这般烦扰。实在心里不安。”
青黎听了这话。心里又有些想笑。那些人明明想吃人家这顿大餐。却还装出一副这般遮遮掩掩的样子來。特别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依依呀呀地搞出一么一句文绉绉的话來。真当是为难他了。
“那么。青黎大哥。众位兄弟们。请。”李固笑着身子略略一躬。将臂膀一申。便在前面亲自引着众人往外面而去。
青黎不动神色地看着他们起身而去。也紧紧跟在了他们的后面。青黎在后脚跨出前厅的时候。最后回眸往那帷幕那边瞧了一眼。之间帷幕那及地址饿下摆微微动了一动。青黎微微笑了。那个人也恐怕要移步前往。少不了有些小动作了。
青黎一念想罢。跟着那大汉等人一起绕过门前的照壁。跨出了大宅门來。
“恭送众位好汉。”
只听门外山呼海啸。将众人当下唬了一跳。说笑一瞬间都停顿了。连脚下的步子一瞬间都顿了下來。
青黎也被这突然而來的声响唬得愣了一愣。定神看时。只见那宅门之外。两侧不知何时已经林立了众多劲装的汉子。瞧那精神气场。个个都是不凡。看样子虽然不算是搅动风云的人物。但却也是行走江湖的后生。
就眼下这些人马。青黎放眼望去。略略也有百人。就现在那大汉所带的几个人被这两面的人马一围住。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就被吞沒了。就像一支带有火星的木条。掉入浩瀚无边的水域之中。被消灭的连一丝青烟都來不及冒。
就这些人。方才一句看似客气的话。其中所蕴含的意味在场的人谁能不知道呢。这场面。这气势。谁都晓得。这可不是叫过來真的礼貌寒暄的。而真正的意思就是一句话:“你们这帮人在我的地盘上。要注意一点。不要太得瑟。”
那领头的大汉自然是晓得的。被这场面也着实惊了一跳。他这次前來。也不过是想凭着自己的那些胆识和聪明。为了关西镇的那些金银。可是他万万沒有想到。这小小的一个保长竟然养着这么一帮子江湖亡命之徒。这下局面就复杂了。虽然给自己也许会给自己带來不少的麻烦。但是。借着少华山的名。终究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但是有胆识的也只不过是这领头的大汉一个人。其余的跟在后面的汉子却一个个如履薄冰。心里犹如十五个水桶打水。真当是七上八下。更有甚者那脸色都开始一点点变的惨白。沒有一丝的血色。那双眸子藏在盔甲下。都不敢往那人群里瞧上一眼。
李固自然也晓得这意思。只是。他不曾下过这样的命令。这般一來虽然自然有这步棋积极的一面。但是却也让李固微微有些尴尬。李固微微笑了笑。也是一副无辜不知所措的表情。对那领头的大汉道:“青黎大哥。休要惊诧。这些人马。都是我的门客。想必也是久闻九纹龙青黎这如雷贯耳的名号。今日一得风声便一个个迫不及待前來拜会。就算我常日想请他们前來一聚。也未必來得有这般齐啊。哈哈哈。”李固说着便和微微得意的大汉一起笑了。
“青黎大哥。请。”李固说着便带了大汉等人一路向北。朝着流水阁去了。
其实。李固一看这帮人马都到了。又不约而同地这般表示。一定是受人指使。至于那人是谁。他也自然是心知肚明。虽然最后扯了句谎。不仅捧得那大汉高兴。而且还放低了自己的位置。显得自己沒有什么能耐。控制不了这帮人。一來可以让“青黎”等众放松警惕。二來。就是这帮人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也好有个推脱。果然。这一招确实也有不少的用。起码这帮人被震慑的言行规矩之后。心里也不会太过拘泥。起码现在也算是有说有笑。
李固陪着这一行人马一路向北走了不远。穿过一跳热闹非凡的大街。便來到了位于一个小湖旁边的酒楼。这酒楼建造的非同一般水榭楼阁楼。虽然拔地而起。高有两层。但是却像一个大大的斗笠。扣在水边。一半在岸上。一半打桩悬在了水面。
这流水阁楼也是李家的一处家业。这里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由李固的弟弟李缄负责。李缄身着一身淡绿色的绸缎袍子。肥头肥脑的这么一个大胖子。方才有小厮來过传了李固的话。此刻他看见李固陪着一帮人说笑着前來。便立刻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迎了出來。
李缄是个生意人。以前官员们下來。也是被他给处处打点。招待的周周道道。以至于华阴县的那个狗县令逢年过节必來关西镇“视察民情”。现在。李缄这场面上混久的人。看着李固从远到近一路陪同的情况。便立刻分的出哪个是要紧的人物。哪个是随行的下手。
李缄心里有个底。便立刻迎了上來。将那胖胖的身子艰难地略略弯了弯。一拱手道:“青黎大哥前來真当是让人打心底里欢喜。快快请进。”说着将手朝着里面一抬。示意请众位好汉进來。
那领头的大汉听了。也不知不觉入了戏。听着这么多人称呼自己。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异样。泰然处之地受了。将头一点。笑了笑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李缄对这般牛叉叉的官员见多了。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声名大震的青黎竟然以这般一个世俗的姿态。实在是让他的敬佩之情不由地冷了三分。但是喜恶归喜恶。李缄的面容上却不曾变化一丝一毫。依旧热情满满地迎着“青黎”往里面走。道:“青黎大哥。小的已经在楼上安排了两桌酒菜。这面请。”说着便略略快了半步。走在前面将众人带上了二楼。
这流水楼阁的二楼布置的极有情调。一桌一阁。都布置的极有讲究。那些桌椅盘碟摆放的不但富有情调。而且更是无形中显露出淡淡的高贵。李缄将众人引到临湖的一边。这边已有两座酒菜摆放停当。一桌靠东首。两面临湖。一桌在西首。这两个酒桌间相差两仗來远。谁主谁次一目了然。四下里用竹帘相隔。南北两头设了两处雅座。透过丝绸的帘幕。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几个身形纤细的妙龄女子。抱着琵琶古筝。或吹或弹。朱唇皓齿开闭之间。婉转之曲犹如黄鹂鸣翠。
李缄和李固将那带头的大汉让到上首的席子上。关西镇上的几个有脸面的人作为配席也列坐其间。而下首的席子便安排那大汉的手下坐了。青黎便也顺从他们的安排坐在了其中。等众人入席坐定了。四下里便有身着绿衫的少女。迈着动人的步子。扭着魅惑的身姿。将后厨备好的大菜一连串地上了桌來。
这些个冒充少华山的汉子们平生想必也沒有收到过这般的待遇。且不说桌上的口福。就是这身边香气萦绕的美女。都是他们平日百求都难一见。现在。这些女子端着杯碟从他们的身边而过。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有意无意之间都在撩拨着这群身着官兵衣甲的汉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