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柿子。”
“小狮子。够威武。不过这身板。太差了。你是狮子。还不如叫虱子。”那大汉听差了音。一番嘲弄完了。大家一哄又笑了。
小柿子尴尬地笑笑。也不敢反驳。只得一个劲地点头。
青黎藏身在暗处听得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一清二楚。在惊讶这些所谓的少华山人马的同时。也得到了另一个要紧的情报。青黎原本以为那关西镇保正的心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按照他向往江湖的心念。这归顺大事本來就该是你情我愿的。更何况是青黎这大当家的亲自前往。这就不愁不感激涕零。
但是青黎这误打误撞之中竟也无意中从那小厮嘴里得到了消息。既然那关西镇保正想归顺。但是却遭小舅子反对便犹豫起來。这其中定然是有文章可做。而他这位小舅子也一定不是等闲之人。少不了是个不省油的灯。此去关西镇。要想顺利收服这干人等。必先从这小舅子下手。
而眼前的这帮人马倒地是谁人手下。是真的少华山的。还是伪装出來。但这官兵的衣甲是假不了。寻常百姓如何有这样的行头。而这方圆之中的山匪若排算起來。哪个敢这般冒死做这等事。至于是官兵有意而为之。那不是有阴谋策反。就必定另有所图。但是这官兵又从属于何人呢。何人在这等情况之下玩的起这般诡异的手笔呢。
青黎这些都沒有想明白。但是青黎却晓得一件事。那就是抓住这些人的尾巴。便可将一条大蛇拖出洞來。而自己也只需要藏身在暗中。看他们闹腾。随即应变好了。
于是青黎看准了时机。将一块石头捏在手中。照着对面的树林嗖地一声掷飞出去。
只听唰啦啦的一阵树叶的声响。那扛着大斧的莽汉和那九个手下猛然回头。冲着那声音的來处看去。除了树叶兀自还在那里摆动之外。并无一个人影。那大汉又掉过头來。朝那小柿子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立刻启程。也好……”
那大汉说道此处。不再说话了。因为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了脖颈处凉冰冰的一抹异样。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经历告诉他。这凉冰冰的必定是要命之物。不是刀便是剑。但是可怕的并不是这架在脖子上的兵刃。真正令他可怕的是有这样一个神出鬼沒之人。将他们防不胜防。
“好汉。你是哪路兄弟。”那大汉扯着嗓门叫嚷起來。
青黎笑了笑。厉声道:“你们的勾当都让我知晓了。如何放的过你。”
这一下。可把其余的人马唬住了。就连那个甘心归顺“少华山”的小柿子也唬在当地一时沒了魂魄。
“你究竟是谁。”大汉却不惧死一般。反而将脖子一梗。继续追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我本一路而來投奔少华山。但沒想到你们竟然做的这般勾当。”青黎假托了一个名号。继续将这戏演了下去。
那大汉不惧反喜。哈哈大笑一通之后才慢慢说道:“你是何人。缘何要來投奔我们少华山。”
“我叫阿狼。本來是莲花山的山匪。被官兵剿灭之后便一路流散至此。听闻了少华山攻城略地。当真英雄。所以便有意投奔。”青黎编了一套自己的出身。也好骗过那些人。
这下那大汉反而更放肆起來。竟然无视了那刀刃的存在。竟然转身过來。瞧着背后的青黎。道:“那就怪不得了。你知道我是谁。”
这一反问正是青黎所知道的。青黎刀刃往那大汉的脖颈上贴了一贴。道:“谁知道你是谁。”
“哈哈哈。说出來当真吓死你。”那大汉仰天笑罢。便收起了笑意。一副不苟言笑地道:“我便是九纹龙青黎。”
青黎一听。当下真的被“吓死”了。原來这人是要冒名顶替。当一把“青黎”。此处离着华阴县也不甚远。真当是个胆大之人。
青黎立刻将朴刀收起來。双手抱拳道:“我久闻少华山的青黎非同了得。此番相见。竟沒想到是在这里。阿狼见过大哥。”说着青黎便假意要拜。
果然。那自称“青黎”的大汉一把将青黎托住道:“好汉请起。今日与阿狼兄相逢也真当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那真当是有幸。青黎想着便笑了。但那大汉却不知青黎这心里的嘀咕。只当是他发心底高兴。于是也礼节性地陪着笑了笑。
青黎接着又道:“我久闻少华山广纳贤良。不知大哥。可容我一人否。”
那大汉心里琢磨着这个叫阿狼的青年。就凭刚才那一下子。便看得出本事。而这青年有对“青黎”这般敬重。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这般看來一定能为自己所左右。借着青年一臂之力。要夺了那金银。岂不是更加容易了。
那个大汉想到此处。便也不在意青黎方才拿刀贴过他的脖子。脸色缓和起來。哈哈一笑。走前一步拍了拍青黎的肩头。道:“这么远來投我青黎。是瞧得起我青黎。瞧得起我少华山。我欢迎还來不及。怎会不收。”
青黎听着心里暗自发笑。做了一辑。默默不语。
那大汉将手里持着的斧子往上一抡。麻利地抗在肩头上。对青黎道:“你也晓得的。方才我说的便是要去招降东关镇。你与我一同去吧。待的功成。你同我回山寨也好有些头脸。”
“一切听从大哥安排。”青黎说着双手抱拳。
“好。小的们。向东关镇。出发。”那大汉说着甚是激昂。将手向前一挥。便带领众人一起往外走。
我艹。这大汉。青黎心里暗自又忍不住笑了。不动神色的摇了摇头。还是跟在了他们后面走出了树林。
一行人一路无话。青黎牵着马也一个人闷闷地跟着。大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到了关西镇。
那大汉一纵人等衣甲鲜明地从街市中穿过。就像一串小丑过街似的。兴起了一浪又一浪的回头。
这等架势。恐怕就是县令下來都沒这般的关注。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汉子倒是沒多想。只是觉得一辈子有这么一次皇帝过街的感觉就好。
但是青黎将这一点却看在了眼里。这些百姓也并非沒有见过官兵。之所以有这般举动。想必在这镇子里有了些特别的声音。而这些声音都必然是关心关西镇归不归顺少华山。而这其中的焦点也必然在关西镇的里正李固身上。
现在众人瞧见李固的心腹带着一纵全副武装的官兵进來。这么一轰动。青黎心里就晓得了。一定是有风声从李固那里透漏出來。这风声也一定是李固想投奔少华山。而百姓们也沒什么主张。不然此刻不会露出这样一副惊讶到骨子里的模样。
“大哥。前面那个大宅门便是我家主子的。咱们到了。”小柿子说着便将手一抬。指给那大汉看。
青黎听了。顺着那大汉看得方向也望了过去。果然是一个不小的宅子。那朱漆染就的大门两侧站着两个紧衣扎束的汉子。他们见小柿子带了一帮子官兵回來。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便迎上來道:“呦。小管家回來了。”
小柿子点了下头。便带着这一纵人绕过照壁。进了接人待客的前厅里。
小柿子一回身。请众人坐了。令侯在厅里的小丫鬟给众位看茶。自己做了一礼。道:“众位哥哥稍作歇息。我现在便进去报与主子知道。”
那大汉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坐在上首的位置。这架子还真端得起來。一挥手。便叫他快去。
可就在小柿子一溜烟显示在前厅之后。此刻的前门。那一贼眉鼠眼的汉子朝另一个轻轻将头一点。便也迅速消失在了门外。
过不了一盏茶的空。那小柿子从后面转了出來。只不过。这次后面却多了一个面庞如雪。气宇不俗的中年男人。
此刻坐在前厅最不显眼的位置上。拿眼朝那男人望过去。只见那人大步上前。双手拱了一拱。道:“好汉远道而來。李固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那大汉见了也不站起。依旧大刺刺地坐在上首。哈哈地又笑了笑。道:“无所谓。无所谓。”
李固站在当下。略略有些尴尬。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于是微微笑笑便将场子圆了过去。自己在那大汉的对面坐了下來。道:“好汉当真是从少华山來。”
大汉转眸瞧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我等昨日溃败官军。今日整备停当。便立刻从华阴县而來。”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说着李固笑了起來。道:“看來官兵败的够惨。这般好的装备。山寨收了不少吧。”
“哈哈哈。”那大汉又笑了。颇为得意地道:“收缴得着实不少。你往山寨里一望。到处是一片耀眼的银盔银甲。”那大汉顿了顿道:“你若带着兄弟们去时。便也照样与你这般装备。”
“这意思是……招降。”李固含着笑意。
“可以这么说。但是如果这般不对你的胃口。那我也可以立即打道回府。再派一支人马……來‘接’你回山。”那大汉说着越來越有深意。
李固听了也不生气。依然是微微的笑。点了点头。闹得众人也不知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他这一点头的意思是到底是降还是战。
李固脸上那神秘的笑意。在青黎的心里越看越像一潭深水。不管那大汉如何投石问路。都是波澜不惊。也依旧深不见地……
李固举起茶碗來。一手端着杯碟。一手用杯盖将浮在水面上的大红袍滤开。在腾腾的热气中。细细地呷了一口。这般举止仿佛悠闲地像是在茶馆。全然不是在做这什么生死两立的抉择。
众人的目光聚在李固身上。其实就在等他一句话。可是这般的平静。反而让众人摸不着头脑。那大汉虽然脸色在这空档之中越來越凝重。但却也坐的住。但在青黎眼中。大汉手下的那九个小子。就有些显得心浮气燥。这尴尬的时间越长。他们那这个眼睛就越不老实。滴溜溜直转个不停。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
这帮子人到底是些什么人。敢冒充我少华山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青黎心里暗暗观察着。但是现在他们暴露出來的信息还不够多。一时还当真揣测不透。
坐在对面的李固当下心里也在紧密地盘算着。这些人的举止态度。与他听闻少华山的着实有些差别。他李固向往江湖。专爱结交这些江湖走动的朋友们。虽然不能说一双眼睛阅人无数。但是。却也有不小的功夫。此刻这大刺刺地坐了一厅堂的人。说到底也就两个人算个人物。一个便是这带头的大汉。另一个。也是此刻李固最在意的一个。那后生规规矩矩地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收敛了全部的锐气。李固觉得那后生一定在等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李固也说不清。至少李固可以断言。不管这帮子人是來找麻烦。还是真的來招降。也只有这两个人可以搅动一江东水。而其余这些个人马。都不过是些经不起收拾的人。基本可以忽略不顾。
就在李固心里暗暗估量这帮人的时候。此刻在心里也暗暗观察这些人的还有一个。只不过。连青黎都沒有察觉他的存在。
那个人。只不过悄悄立在前厅的侧帐之中。在两个落地的围帐间有一只微微半眯的眼睛。在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洞察着厅堂里的一切。不但将大汉等人一一打量了个清楚。而且就连那边坐着的李固。脸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肯放过。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与李固的眼光同样刁钻的人。却偏偏沒有将青黎瞧在眼里。在他看來青黎和那伙人马除了衣着更为普通之外。就沒什么两样了。看他那所坐的座次。一定也沒什么权沒什么力。
那神秘兮兮的人看了一圈。紧紧抿住的嘴角微微钩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朝身后扬了扬手。立刻便有一个劲装结束的汉子走近身來。
“见兄弟们在大宅门外侯着。贡送出府。”
那汉子深深地将头一点。低低地道一声:“是。”便立刻离开了围帘。绕过屏风的背后。脚步轻盈地消失了。
那个人目送那手下离开。脸色微微又勾勒出一道得意的微笑。
“这位好汉。想必你也是晓得的。这关西镇。虽然我是保正。但却并非是我一个人的。我李固虽然是这关西镇的一大世家。就算不为这一镇百姓谋福利。但是至少我也不能强求于他们。何况。这镇里还一个耆长。手下有骑兵步兵五十多人。这些都不是我现在可以一口答应你的。”李固将茶杯放在桌上。转眸认真地看着那大汉。娓娓而谈道。
那大汉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将头微微一摇。道:“百姓。哈哈哈。李保长真是爱民如子啊。我现在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不过你也晓得。华阴县一城百姓都个个顺从少华山。可并非是因为我等的淫威所致。而是众望所归。一城百姓都归了。难道我少华山还容不得你一镇的百姓么。”
李固听了。微微而笑。沉默不语。
那大汉继续道:“这是百姓。咱再谈谈那耆长。我晓得那耆长一职是个什么东西。你方才说有些人马。但区区五十余众。就算是往那官兵军营里一丢。就像是一把土丢进另一摊土里。更本就沒什么特殊可言。你们也晓得。孟森督监是何等了得的人物。带着咱永兴军路的人马。成千上万余众。照样惨败在我千人的队伍之中。这是为什么。你晓得么。这是天命。是大势所趋。无法逆转的。那些企图力挽狂澜的人。必将付出代价。”那大汉说的极为起兴。一口气涂抹横飞地说了这般多。觉得一时有些唇干舌燥。一眼看见侧旁脸前头放着的茶水。便大咧咧地端起茶杯來。也不管那茶叶。试了试水温。便咕咚咕咚地一同混着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