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双手又一抱拳,定声道:“领命!但……大哥,我们何必此去何必放火,直接杀到那院后,用弓箭射死那帮房檐上的鸟人便是,也省的大动干戈。”
“呵,贤弟,如果你在房上,见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箭羽射死射伤,你当如何?”青黎故意不肯之言,而是这般循序开导,其中用意旨在教导其以心画谋。
时迁听青黎说了便立刻将自己带了进去,设身处地地仔细想了一番,道:“我当然是要躲了,如果手中有刀剑,便以刀剑相挡,如果脚下有尸体盾牌,便取之格挡。当然不会傻呆呆地等站在那里给人家当靶子。”
“那便是了,你若那时射箭,突如其来之时必然会射中一两人,但此后房顶上的其余等众皆有躲避箭羽的法子,或遁逃,或格挡。而放下放火就不一样了,那座房宅就像一口大锅,你在下面烧火,锅里哪还有不烫的地方,到时候一片火海,他们是插翅难逃。”说着青黎心里想着那火焰滔天的模样,不由地笑了。
“哥哥好厉害的计谋,我这就去办!”时迁说着,将青黎的话一一记在心里的时候,便迫不及待的点齐余部,便要朝那边飞奔而去。
可是时迁还没来得及拔腿,青黎在身后便又吩咐道:“贤弟且慢!此去放箭之时,切不可再玩那箭雨的把戏,之前你率兵一弓射三箭,其中大多是虚无力道之箭,我也知你当时意在取那倾盆而下的箭势以震慑敌人。但此番前去,却是要实打实地射杀那院里的阻碍。这弓箭射手还是分为两轮,交替发射为妙!”
“大哥放心,我按你说的来,你就等着看他们的好戏吧!”时迁说罢朝部下一挥手臂,一伙人马便顺着元宝大街朝那边绕道而去了。
就在时迁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受命往西门城楼上传令的小厮也回来了。那人一路小跑来到青黎面前,单膝跪地之时,脚下一软险些栽倒,青黎瞧他那喘息不止的样子,看来一定是没少跑了路子。当下,还不待那小厮说出话来,青黎便扶了他起来,命他先平息平息再报不迟。
青黎看着那小厮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出什么利落的话来了,便首先搭话道:“你可是要回报,金脚板已经按照我的指令派遣人马前来了吧。”
“回……大当……家的,不但……来了……而且……而且都……布置妥当……就等……就等大当家的……一句话了。”那人喘息着讲话说完,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便又大口大口地平息着因为奔跑而剧烈沸腾的心跳。
青黎满意地点了点头,问他道:“你可曾告诉他们,传令时用少华山的百鸟鸣?”
“小的……按大当家的吩咐……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遗漏的。”
“那就好,你先下去好生歇息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青黎遣走了那传命的小厮,便立刻走出这街,来到那元宝大街上。
此刻在青黎面前已经是万事具备了,就等着纵观大局然后传令开戏了。可是,也就是恰恰到了这要紧的时候,青黎这才发现,他疏忽了一个问题,时迁走了,眼下又没有梯子,如何上到那高楼之上,如何又能纵观大局,传令指挥呢。
青黎一时好生懊恼,可就在这着急之时,青黎却无意间看到一物,顿时心下一喜,那便是这街口与元宝大街相对的那家酒馆,其店面之前有一根用来挑酒旗的长竹杆子。青黎二话不说,便奔到这长杆之前,“唰――!”地抽刀出来将它连根削断。青黎持在手中,仔细一瞧,那长杆也约有腕粗,而双臂用力折弯时,那长杆也极有韧劲。青黎心下很是满意,一面拖着长杆往回走,一面提到将长杆的一端削的极尖,等到了那房檐之下,青黎将长杆竖立起来,用力向土中一插,由于方才削的尖锐,此时入地也极方便。
青黎目测了下那房顶的高度,和当下与其所对的水平距离,等一切心里有数时,青黎便在地上用刀尖画了一个圆圈,接着,青黎拔起那长杆在这圆圈中的土地上用力一插,这里土质厚实,但以大力相迫,要想插入地中也并非不可。青黎用脚踏了踏那块土地,将腰刀“嚓”地一身捅入地下,直到宽厚的刀身大把入地这才罢休。
青黎看着一切就绪,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拔起那根长杆,持着长杆的顶端由那圆圈开始,一大步一大步地丈量,待到走了约有三十步时,便站定住身,双手紧紧握着长杆,回首死死地盯着那地面上的圆。
青黎吐纳一息之后,便足下立即发劲。只听得耳边风声大作,那地面标记的圆圈也在转眼间越来越近。青黎瞅准时机,在约莫十二大步的时候,双臂发力迅速将长杆瞄向了那圆圈里插入地中的刀面。
那长杆迫于刀面的阻碍和青黎这端的发力,不得已那削尖的一端顺着光洁的刀面而插入地中,而那长杆也随着青黎飞奔的距离而开始弯曲起来。
等青黎又奔走了五六大步的时候,那根长杆已经被青黎迫使的曲回到了极致,而青黎的双手之中更是有一种强烈而饱满的力道,要逆着那长杆的曲折而舒展开来。就在此时,青黎看准时机后足下向前再奔出一步,前足足尖发力立刻腾身一跃,继而借着这长杆弯曲所存又的弹力,犹如天神助力,一把将青黎挑到了房檐之上。
青黎凌空一个翻腾之后,双足便稳稳地踏在了先前时迁所在的地方。在这高阁之上,放眼一望,目力可及之处甚广。而那条街道之中,所见更是历历在目。
青黎举目望去,只见不远的房屋顶端皆是少华山的子弟,一个个身背长弓箭壶,躲在房顶的屋脊之后,贴着瓦片埋伏的极深。就以那伙头目所在的房顶来看,地势不高,是断然看不到少华山的伏兵的。而此刻,他们依然刀来剑往,杀的很是激烈,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吧,此刻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不管赢也好,输也罢,都是一样会落在青黎安排好的包围圈里。
而眼下,非但这些忙于厮杀的头目们没有察觉,就是这街里杀的同样红眼的众人,也没有丝毫的察觉,依然是拼了老命地一伙一伙相互砍杀。乱哄哄地挤在这样一条街巷里,打的血肉模糊。
青黎此刻盘腿坐在房檐之上,看着远处那人头攒动的房檐上,黄家二人和众多头目殊死厮杀。
此刻的黄二郎杀得浑身是血,显然全身已经多处受伤,但却没有一丝一毫伤痛的阻碍,反而更在凶猛地紧握着朴刀,和披头散发的黄天霸殊死拼杀。其实,青黎心里晓得,那黄二郎坚持不了多久了,虽然现在来看他能蹦能跳,精神的很,但在这样没有退路的环境下,谁又不是为了最后的生存而豁出血本去的拼杀。但是,他浑身的伤口毕竟越来越多了,每一道伤也都会随着他每一招拼命的厮杀而崩裂出血。
现在,鲜血已经染透了他浑身的衣甲,原先的那副高傲样子,如今变得这般狼狈,真当是落魄之极,也真当是讽刺之极。而过不得多久,在黄二郎的精气神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消散之后,他便会感觉四肢无力,头昏眼花,更甚者,天旋地转,顿时知觉。而那时每一招每一式,他都会出的越来越慢,直到最后连手中的朴刀都握不紧。恐怕,他也不会等到那所谓的最后,半途就会被黄天霸一刀接一刀地用仇恨剖他的膛,破他的肚。
如果,黄二郎的命再硬一点,或许他还能看着自己花花流出的大肠,而集结最后全身的气力来还上仇人一刀。可是最后,黄二郎的结局还是会被黄天霸干掉,这是不可避免的,而还有一个连黄二郎临死都没法看到的是,他一手策划要谋害的青黎,此时正盘腿坐在一边的高阁之顶,略略含着笑意,将他的生死都一眼看破。
但对于黄天霸来说,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这个胜利却不是属于他的,当然也不是属于那些追随他、支持他的众多小头目的。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是成王败寇的封赏,也不会迎来华阴县又一个黄天霸的时代,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幻想,他们的奢望。而残酷的现实即将要告诉他们的是——他们真正面对的将是另一场可怕的安排,他们迎来的也只会是一片惨败。因为在这里,有青黎的存在,那么一切都要重改。
青黎看破了黄二郎和黄天霸的结局,那么眼下他们的胜败都已失去了意义。青黎扬起头看着那西边的斜下的落日,那个炽热的、鲜红欲滴的太阳,在青黎心中却突然生出许些暗涌。就是连青黎自己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中就只剩下谋略和厮杀,而自己又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闲暇着看看无极的苍穹,看看午后余辉灿烂的夕阳。
一个月前,生活是什么样呢……青黎望着那夕阳,眼睛感到炽热的痛,也不知是因为被夕阳的余辉刺痛了眼,还是内心的隐痛牵扯到了心头的肉,但青黎的眼眶中却慢慢地腾起一层迷蒙的水雾。
离开青家庄多久了,爹爹下葬了吧,玲儿也走了吧……
就在青黎这边略有感伤的时候,方才注目的那个屋顶,却腾起了滚滚的黑烟,仿佛像一条巨龙,盘旋着直冲九霄。而那些被笼罩在烟雾中的人,他们嘶吼着,挣扎着,仿佛那浓厚的黑烟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鬼怪,冲进了他们呼喊的口腔,死死地封住了他们呼吸的咽喉,进而带着炙热的温度,霸道地占据了他们每一寸的心脏。那密密的黑烟不停的从脚下的每一块滚烫的砖瓦下冒上来,随着风势,毫不留情地灌入了他们的耳鼻之中。那些厮杀中的人,本想借机再杀对手一刀,但是在黑烟和高温的吞噬下,他们顿时感知呼吸越来越微弱,仿佛身边已经没有了氧气,而他们是在一片黑海中沉溺、挣扎。
那边的院里又是一片纷乱,黑烟虽然遮蔽了青黎的视线,但青黎依然可以想象的出,在房檐上的人是何等的恐惧。他们中一定会在房檐边不知是跳还是留,在他们的心里,所要权衡的也不过就是生死罢了,跳下去摔不摔得伤,这个暂且不去计较,但下面厮杀的人群乱刀齐下,那性命必定是不报,可是在这房檐之上,却最终也要被火焚烧而毙。前后皆是无路,不过死的快慢不同罢了。
而更有不要命的,则是高明地看破了这走投无路的结局,索性报了必死之心,在这黑烟滔天之中,死死追着仇敌不放,宁死也要拉个垫背。其中,黄天霸就是这样的人。他挥舞着双刀在这密集的黑烟中疯狂起来,之前还是三分防守七分进攻,但现在,索性将那三分回守都不要了,大开大合之间尽数全是杀招。在他的此刻的心里,眼中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惊慌失措东逃西躲的黄二郎。如若能杀得死他,那么即便大家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
其余的众位,但凡可以混到各个小势力的头目,其勇其智必有所长,他们也深深晓得这“上房容易下房难”的苦,但如今困在房上,真当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心里叫苦不迭,更是后悔的连肠子都青了。当然也有胆大过人者,眼见这浓烟起后不需多久,这火势也会跟上来,到了那时这房檐处处滚烫,可谓一片火海,等到房梁烧断之时,众人必定会一同葬身火中,到时候,人不但死了,就是连骨灰恐怕都留不下一把。所以,这样的人见横竖是死,便横下条心来,当空舞着兵刃向着那尸体堆叠的小坡跳跃而下。可是其结果,正如青黎所料,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影,还不等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就乱刀而下,顿时剁得头破血流,身子被大卸八块。
青黎眼看着这边众头目们已经绝无退路可循,而街巷里的喽啰更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青黎心里暗道一声时机已成,便立刻转眸扫了一圈,双手相对,其中七指相交,剩余三指根根齐平,他将这双手所合内部中空,接着微微含其三指于嘴边。胸下气沉丹田,深深集了股气,待到丹田盈满不可复加之时,缓缓从口中吐出。外借以内力相佐,这双手之中便顿时生出尖利的鸟鸣。
那鸟鸣时而似杜鹃啼血,时而似布谷鸣归,外加上青黎这内力相送,顿时波及甚远,处处可闻。
此刻,那街巷中的各方势力听闻了这不同寻常的鸟鸣,各个心里皆是惊奇,就在他们手下稍缓的一刹那,突然四面八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们生生地被唬了一跳,全身不由为之一颤,等他们抬头四下张望之时,街道就近的房檐上顿时闪出大批的弓箭射手,一支支长弓尽数拉满,而那锋利的箭头上也是闪着夺目的寒光。箭头密密麻麻,所指之处皆是要害。
此刻,在街巷中的各个势力这才罢手,一个个紧紧地盯着四面八方的箭头,小心翼翼地退缩回各自所在的团伙中去,不过多时便在街上又从紧密咬合的状态下形成一伙又一伙的分散形态。此刻大家都不动手了,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各自的头目都不在场,面对这般突发的大场面,谁也没有胆量站出来指挥,莫说告诉自己的兄弟下一步该如何,就是自己都心底空空不知该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