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瀚海,素里发绿洲。
朔风把光明帝国的曲芒旗帜和萨兰德帝国的星月旗帜完全展开,汹涌的狂沙混在冰冷的风雪里,打在精致的牛皮大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总让人感觉,这层薄薄的牛皮帐篷很快就要被风沙吹破。
但偏偏没有,外面的风声呼啸越来越想,帐篷只是轻微地摇晃着却没有垮塌的迹象。
“尊贵的亲王殿下在想什么?”坐在对面金座上的萨兰德人微笑着,浅浅地啜饮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浆。
萨菲罗斯回过神来,浅浅笑了笑:“没什么,在风沙中饮酒也别有一番滋味。看胜利王殿下如此悠然自得,想必这样的天气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萨兰德人放下酒杯,笑了笑。这是一个年逾五旬的萨兰德人,披挂一身金黄色的马穆鲁克链板甲,灿灿生辉的金鹰头盔端端正正地摆在手边的桌面上,盔顶上的金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他的嘴角一圈短短的花白胡茬,眉间鬓发也有了白霜,岁月的风尘虽然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但这反而让他看起来精神矍铄,星辰般深邃的眼里灼灼生辉,有时会有一丝锋利的光芒突然闪过。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贵族们讨厌的啤酒肚,即便是训练无比艰苦的马穆鲁克们的盔甲,他穿起来也依旧很合身,甚至可以看到他身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几乎就要冲破盔甲的束缚跳出来了。
胜利王,拜伯尔斯。萨兰德人的民族英雄,这个时代不世出的人杰。
“亲王殿下说笑了,这样的风沙在我们萨兰德并不算什么,我萨兰德子民一半以上都生活在戈壁之中,每年都有半年的风沙期。这些贫瘠的土地不适宜耕种和放牧,每年一起风沙,就有上万人饿死。”拜伯尔斯轻轻叹了口气:“愿真主保佑苏丹可怜的子民们吧。”
“不是还有一半生活在绿洲里么?”萨菲罗斯笑着说:“据我所知,贵国的几个大绿洲土地肥沃水草鲜美,仅萨玛卡咸水湖和沙之心绿洲两地就养活了贵国三分之一的人口,风景优美宛如仙境,难怪贵国的贵族们可是颇为钟爱,都舍不得让给别人呢。”
拜伯尔斯脸色一凛,年初时分,近十万奴隶在萨兰德萨玛卡咸水湖和沙之心绿洲两处发起暴动,意图推翻霸占绿洲,却把盐湖和矿井留给他们的贵族们,暴动在塞尔柱人名将马利克沙的镇压下不到一星期就被平定了,十万奴隶和近三十万持支持或同情态度的低等市民、小贵族群体被屠杀殆尽,消息不可能传递出去,萨菲罗斯是怎么知道的?
萨菲罗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拜伯尔斯不得不重新用审慎的态度对待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对手渐渐变得有趣了起来。
“开门见山吧。”拜伯尔斯说:“几个月前,苏丹最宠爱的小女儿,三公主凯瑟琳娜奉命出使贵国,按照外交惯例,每个月都向国内递送家书报平安,不知为何,自从七月份开始,苏丹就再没收到凯瑟琳娜公主的家书,不知道是被贵国拦截了,还是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亲王殿下可以坦诚地告诉我么?”
萨菲罗斯雍容地笑笑:“既然开门见山,那么我也请胜利王殿下坦诚地告诉我,自七月贵国与我国递交国书建交开始,屡次袭击我国洛比托堡的沙匪,究竟是贵国哪位将军的部下?”
拜伯尔斯眉头皱了起来:“炼狱瀚海常年沙匪横行,这些不法之徒我国也在积极清剿,亲王殿下怎么能将他们栽赃到我方头上?这是对苏丹清誉的侮辱!”
萨菲罗斯哈哈笑了起来:“胜利王殿下,庞培将军的属下弓马虽然娴熟,但可惜嘴巴不够硬,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全都招了。我看您回去要好好教训一下庞培将军了,让他以后再挑死士,一定要小心一些。”
拜伯尔斯脸上不动声色,三四十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敲了敲桌子:“亲王殿下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只知道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凯瑟琳娜公主的家书是被你们拦截了,还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萨菲罗斯收敛起笑容,直视拜伯尔斯的眼睛,而对方眉头剑扬,毫不退让。
萨菲罗斯松弛了下来,慵懒地靠在了羊毛软座上:“贵国公主殿下的踪迹,我想胜利王殿下比我要清楚得多。有些事情我们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破坏贵我两国得来不易的邦交罢了,如果尊驾非要抓住不放,不管是我萨菲罗斯,还是我光明帝国都不曾畏惧。”
拜伯尔斯眉头一跳,也跟着松弛下来,哈哈笑着说:“亲王殿下哪里话,什么抓住不放,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毕竟我国的公主在贵国失踪,贵国却不给我一个交代,这放在哪一国的外事上都说不通。”
萨菲罗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好半晌才说:“那你要怎样的交代?”
拜伯尔斯坐直了身体:“阿苏冈堡以南,黑旗草原以东,并入我萨兰德。这么点地方,换一个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过分。”
萨菲罗斯哑然失笑:“不过分?这条走廊是我帝国的东南大门,你要走帝国的东南走廊,从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还叫不过分?那不如贵国把萨玛卡咸水湖和沙之心绿洲划归我国好了,这样也不算过分吧。”
在萨菲罗斯心里,这句话一出口,拜伯尔斯必然要勃然大怒,一旦他愤怒,必会产生破绽。谁知道拜伯尔斯只是微微一笑道:“很公平的交易,那么就这样好了,东南走廊归我,这两块绿洲归贵国,我们就此达成协议如何?”
萨菲罗斯脸色一凛,目光中杀气纵横。
失策了,拜伯尔斯的心志居然如此坚定。
用东南走廊换两块绿洲?开什么玩笑,东南走廊失守,帝国危在旦夕,而那两块绿洲,对于帝国来说就和库吉特草原上的牧场一样,多两块少两块没有分别,更何况,这两块绿洲处于萨兰德腹地,东南走廊要是给了萨兰德,这两块绿洲就算说是让给帝国,帝国也拿不走,名义上的归属有什么意义!
萨菲罗斯再一次坐直了身体,脸上似笑非笑:“胜利王殿下是志在必得?”
拜伯尔斯凑近了一些:“彼此彼此,亲王殿下年少有为,必然也想为贵国再建奇功了。”
萨菲罗斯笑了笑:“你有三千人,我也有三千人。可惜的是,你是拜伯尔斯,我却是萨菲罗斯。”
拜伯尔斯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方起,帐篷里的温度就瞬间降到了冰点,凌冽的杀气逼得人几乎窒息,在如同万钧重压的杀气之中,刀芒倏然一现,火光紧跟着迸射而出。
压在众人身上,几乎令众人心胆惧丧甚至崩溃的杀气突然间荡然无存,萨菲罗斯的长刀距离拜伯尔斯的额头只有一寸,却被一柄赤红色的五尺大剑架住了。
剑身上,黑红色的火光跳动,将满帐篷的刺骨寒冷一寸一寸地熔解开。
“没错……可惜的是,”拜伯尔斯嘴角微微扬起,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可惜的是我不需要花费功力压制魔偶,而你需要!”
萨菲罗斯眼中寒芒闪动,但长刀正宗下一刻被赤红色的大剑逼开,拜伯尔斯旋身横扫,剑芒所过,风沙吹不破的牛皮大帐四分五裂,碎片在空中瞬间化为灰烬。
两三米长的赤红色剑芒扫中了一名不及躲闪的风暴卫士,身为气击境巅峰的年轻小伙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斩为两段,上半身还未落地,全身就被烈火焚为灰烬,随猛扑进帐内的风沙消散。
猛扑进帐内的除了风沙,还有十几名黄衫武士,手中弯刀光华四溢,全是气击境的高手,在他们身后,黑红色的剑芒再一次向萨菲罗斯迎头斩下。
萨菲罗斯长刀一摆,刀芒在狂暴的风沙中一闪即逝。
火星迸发,拜伯尔斯的火狱之剑被萨菲罗斯一刀荡开,扑在最前的十几名气击境萨兰德武士还未落地便上下半身分离,血肉横飞。
拜伯尔斯怒吼一声,火狱之剑再度刺出,虽然只有一剑,但剑刃上火光滔天而起,仿佛半边天空都被烈火灼烧。
萨菲罗斯退了一步,长刀自下而上激射而出。
“秘技·虚空!”
明明真真切切的刀芒在接触到火狱之剑的瞬间,却被对方的长剑从中间穿过,仿佛那只是幻影。
火焰剑刃顺势而下,也从萨菲罗斯的头顶穿过,也是幻影!
拜伯尔斯看得真真切切,但在这一刻他却无法收势。
杀气仿佛刺入骨髓里,从背后如利芒刺来。
“羽化·一击必杀!”
萨菲罗斯的光暗双翼已经展开,一束刀芒挟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在千万分之一个瞬间,斩向了拜伯尔斯的后脑。
一束流光迸起,萨菲罗斯背后的光翼突然间消散开来,他这一刀居然砍偏了!
重重地栽倒在地,萨菲罗斯下意识就地一滚,反手一刀荡开了拜伯尔斯的追击。
他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一支箭矢贯穿了他的右肩,剑身上现在还仿佛有青白色的流风旋转,这是罡气境的一箭!
如果只是这样的一箭,萨菲罗斯抬手就能挡开,但在全力出击的那一刹那,灵魂深处仿佛突然被一双大手狠狠搅了一把,那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空虚感,差点让他瞬间就丧失心志,沦为傀儡。
那是血族圣器魔偶的力量!
萨菲罗斯缓缓站起身,魔偶的控制力又增强了,他已经不能再使用羽化的力量。
拜伯尔斯微笑着抬起剑,在他背后,二十多名萨兰德武士从沙丘里钻了出来,他们埋伏已久了。
各种武器,弓、弩、弯刀、标枪、宽刃刀、护手剑、狼牙锤……
二十多名罡气境高手,再加上徘徊于虚气劲巅峰的拜伯尔斯。
方才的瞬间,帐篷里跟在萨菲罗斯身后的四名风暴卫士就已经横尸当场,至于罗根……他和裁判庭骑士们正被金鹰马穆鲁克纠缠着——他不是应该立刻突破突破封锁,出现在这里,与他合力擒下拜伯尔斯的么?遇到了什么问题?
计划全乱套了!
“再等不死亲王?”拜伯尔斯微笑着说:“很抱歉,我骗了你。来的可不止三千人。复仇军团马利克沙、庞培、欧迈尔的十万大军,半小时前已经绕过素里发直扑东南走廊,裁判庭骑士团现在可能已经成为历史了吧。萨菲罗斯,你说如果把你绑去阿苏冈堡给雷迪尔斯看,猜猜他会怎么想?”
萨菲罗斯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早猜到拜伯尔斯来者不善,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胜利王手笔这么大。
要是老大能出点主意就好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萨菲罗斯脑海里一闪而过。
“把我绑去阿苏岗堡?”萨菲罗斯冷笑着,拔出了贯穿右肩的箭矢,把长刀正宗交在左手上,“那你们可能要做好拿命来换的觉悟!”
拜伯尔斯嘿嘿一笑,剑刃上火光熊熊:“无妨无妨,你萨菲罗斯的人头,会是我至今为止最得意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