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一周前,界山山区,迷雾山,水帘洞,祭坛禁地。
风尘仆仆的萨伏伊穿过水帘般的瀑布,沿着长草萋萋、荒废许久的小路向上走了半里,翻过一片茂密的灌木林,横穿一座已经被填平了的沼泽地,眼前一座镶嵌进山崖壁里,破败不堪的祭坛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就是凯恩大叔说过的祭坛了么。”萨伏伊抚摸着祭坛的残骸,长叹一声。
“山地人,你们迟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飘了过来。
萨伏伊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淡:“是你约我来的,格鲁恩沃德,在确保曾经牵累得我们山地人几乎灭族的罗多克人没有什么阴谋之前,你觉得我让我的族人放心前来?”
一名肌肉发达的壮汉,穿着早年罗多克人的青绿色军服,空着手站在常青的灌木林中,他的脖子很短,肩头发达的肌肉让他的背看上去十分宽阔,一道明显的刀疤横过两颊,虽然已经愈合,但可以想见当初这几乎削掉鼻子的一刀有多么惊险。
壮汉走出了灌木林,走到萨伏伊面前:“我想,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说着,壮汉向萨伏伊伸出手。
“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萨伏伊握住了壮汉的手:“但我们的分歧可以暂时放一放。”
顿了顿,萨伏伊道:“格鲁恩沃德,你的运气很好。”
名为格鲁恩沃德的罗多克壮汉一怔:“你说什么?”
萨伏伊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藏身在深红色的天鹅绒长袍里的凯瑟琳娜:“就在昨天,山地人的泽加部落和彭卡部落向我宣誓效忠了。有了足够的力量,我可以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目标上。”
格鲁恩沃德皱了皱眉头:“比如说?”
萨伏伊嘴角微微扬起来:“比如说,在卡拉迪亚再制造一次提哈之夜。”
当天下午,没有参与提哈之夜的五百黄衫卫队先一步登船北去,出界山河口之后,转向东方。
傍晚,凯南部落的山地人登船,顺界山河北去。
入夜时分,萨伏伊、凯瑟琳娜和格鲁恩沃德登船,在界山河河口处,与刚刚抵达,等待还没超过半小时的泽加部落汇合,浩浩荡荡的独木舟舰群在夜色的掩护下,簇拥着华美的萨兰德炮舰向东没入夜色。
泽加部落的首领泽加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人,他个子很矮,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把他当成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猿猴。
他对于别人的这种略带歧视的揶揄并不很恼火,事实上,因为这样的轻视,已经有超过三位数的卡拉迪亚人死在他的短柄枪下了,如果不和这个人拉开放对,并被他致命的,涂着无色树汁的短柄枪戳中,绝对不会有人意识到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居然拥有气击境巅峰的实力。
格鲁恩沃德,原罗多克格鲁恩沃德军团的军团长,十二年前哗变,被古德里安反手间覆灭。但这并不代表他有多弱,在晋升为军团长之前,他曾经一战不拉地参与过库尔玛堡突围战,亚伦防御战,亚伦平原西路决战,等到罗多克军队开始向黑暗教团占领的斯瓦迪亚帝国沦陷区发起反击时,那时候还名为格伦的罗多克小伙已经是罗多克军中大队长级别的军官了,为了向传说中的罗多克英雄致敬,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格鲁恩沃德。
第一个冲进第五军团在尤河岸边的营地的罗多克人,是他。最后一个走出提尔堡的罗多克人也是他。
除了泽加西和格鲁恩沃德之外,船上阴暗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男人,他的脸色惨白,双手颤抖,偶尔会瞟一眼凯瑟琳娜,眼中时不时掠过一丝混杂了杀机和渴望的复杂表情。
在半年前,他是帝国军校的骄傲,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
但此刻,他只能靠在船舱的阴影里可怜兮兮地发着抖,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好像永远也无法愈合,就像捅在他的骄傲上的那深深一刀。
如果此刻,沃尔普男爵出现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男人就是他的老上司,艾弗森大队长!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和在提哈时做的很接近。先是在重要地点、军营、集市制造点着‘货物’,然后扩大混乱,趁着帝国军队四下应付的时候尽量让对方蒙受损失。我们曾经以一百精锐毁掉了半个提哈城,现在我们的力量是那时候的几十倍,黄衫卫队会倾巢而出,还有格鲁恩沃德军团的特工队、泽加部落的猎杀队,甚至还有……我们至少可以毁掉半个禅达!”萨伏伊说。
“不,你们做不到的。”艾弗森蜷缩在角落里:“只需要萨菲罗斯亲王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统统杀光!”
萨伏伊嘴角微微一抿:“你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可惜的是,萨菲罗斯现在不在禅达,他想回来也回不来。而且……”
萨伏伊看了一眼微笑着的凯瑟琳娜:“现在,就算他回来,也没有用了,他会死在我手上的。”
艾弗森的脸上写满了惊愕,接着,他狂笑了起来,在他眼里,萨伏伊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孩子。
萨伏伊也看着他笑,只是两个人的心里想着的完全是不同的事情。
一整船,分散成数千包包装的黄色炸药,在入夜时分混杂在生铁锭里运进了禅达。
一同运进禅达的,还有数千名容貌各异的武士,他们或肌肉虬结,或身材矮小,或神采俊逸,或浓眉深眼。
同一时间,齐格飞正坐在马车上进城。
同一时间,数千里之外,萨菲罗斯亲王低下头,看到了出现在地平线下的连绵山峦,以及山峦间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的洛比托堡。
“那边就是萨兰德了。”萨菲罗斯亲王的目光仿佛已经越过了横亘在面前的洛比托堡,落到了瀚海那边那个神秘的国家。
“亲王殿下?”帅仪仗队迎出来的洛比托子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小声提醒萨菲罗斯:“是否可以进城了?”
萨菲罗斯回过神,笑了笑:“瞧我,怎么突然间多愁善感起来。恩,进城吧,最近萨兰德人可有什么异动么?”
酷热的骄阳正一点一点沉下地平线,金色的余晖为洛比托堡勾勒出一层金边,处在卡拉迪亚和萨兰德的分界处的洛比托堡,同时也是草原与瀚海的分界处,丰美的水草在进入洛比托堡地界时迅速变得稀疏干燥起来,到了城墙角下,地面就完全变成了干燥板结的沙土。
光明帝国的曲芒旗帜在洛比托堡城头被热风拉得笔直。
“萨兰德人这几天一直很安静。”洛比托老老实实回报:“前不久弟兄们曾经深入瀚海一百里侦查,几个绿洲点只有一些我们和萨兰德的商人落脚。”
萨菲罗斯点了点头:“情报部的工作虽然做的不错,但敌前情报还需要你们配合。你好好做,洛比托堡的条件不是很好,战士们老呆在这里也不太好,等过段时间,我和你们雷迪尔斯元帅商量一下,让你们和内地的部队换个防。”
洛比托一怔,翻身下马,在萨菲罗斯面前单膝跪下,重重的叩了叩胸口:“亲王殿下您……唉,愿为帝国效死命!”
萨菲罗斯笑了笑:“忘战则危。这次我来,顺便也从西北军区抽了一个军随行,到时候你们接待一下,顺便给这些在内地养尊处优的小兔崽子上上课,教教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战士。洛比托,城堡里的营地还够吗?”
洛比托一怔,低下头:“回殿下,城堡面积有限,前不久刚进了一批军需物资,恐怕西北来的友军要在城外驻扎了。属下会安排弟兄们提供补给,这附近往北十五里有一处小河湾,背山面水,条件很好,属下安排弟兄们去那里为友军准备营地吧。”
萨菲罗斯摇摇头:“不必,他们是来历练的,就在城外扎营即可。”
说完,萨菲罗斯摆了摆手,当先向洛比托堡而去,将一应交接事物转交给了迪亚斯处理。
裁判庭骑士团已经先一步进城了,作为帝国最恐怖也最强大的战略力量,他们得到了最崇高的优待,城堡里驻防的士兵自发地站在街道两旁向黑甲黑马的骑士们行热切的注目礼,他们甚至主动腾出营房,并虔诚地期盼裁判庭骑士们能够住在他们的营区里。
但裁判庭骑士团有明确的军规,不管在哪,除了在禅达的大本营里,其他时间一缕单独安营,他们只会睡自己的睡袋住自己的帐篷,哪怕是萨兰德的哈基姆苏丹把他的皇宫让出来,他们也不屑住进去。
不死亲王罗根在洛比托堡的领主府门口等待萨菲罗斯很久了,当萨菲罗斯出现在罗根面前时,他们两个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两个都是亲王,两个人与埃蒙斯大帝都有密切的关系,但此次萨菲罗斯南来,罗根却充当了卫士长一般的角色,难免会心里有气。
洛比托暗自揣测着,从眼前的蛛丝马迹来看,萨菲罗斯在帝国里的威信和权势,可能是罗根无法比拟的,毕竟一个专心统辖着裁判庭骑士团,另一个的触手则延展到了军政情报的各个领域。
“萨兰德人的动静怎么样?”走进领主府时,萨菲罗斯突然没来由地回过头,又问了洛比托一句。
洛比托一怔:“没什么动静啊。亲王殿下可是信不过属下吗?为什么又要再问一遍?”
萨菲罗斯愣了愣:“是么?我之前问过一遍?没什么,你不用多心。”
说完,萨菲罗斯疑惑地摇摇头,扶着楼梯扶手走上楼去。
罗根的眼里迸射出锐利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