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维尔河下游的格雷诺小镇新扩建的码头迎来了第一艘船舶。一艘从维尔河上游顺流而下的龙骨船。
科布被大火焚毁的消息不胫而走,作为维尔河沿岸除了科布之外,最适合建造码头的小镇,格雷诺的镇长眼中几乎放出光来。
虽然格雷诺没有科布那么发达的路上交通体系,没有近在咫尺的城堡护卫,但毕竟整个西诺德平原的人都需要用山货交换日用品,从海外来的商人们都需要来补给或者贩运新鲜玩意,既然科布没用了,格雷诺自然就迎来了发展的春天。
当然,至于怎么把握机遇,把格雷诺发展成第二个科布,镇长还没有主意,他只是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凡是前来停泊,补充给养的船只,一缕征收一千个第纳尔每天的船位费。
这条临时颁布的地方法令虽然很让一些船长气得想要把这家伙胖揍一顿,但还是在一天之内为格雷诺的镇长带来了七八万第纳尔的收入,拿着这笔巨款,镇长拨出一万,招募民夫,临时把码头又扩建了二十多个泊位,剩下的统统回家交给了满头卷发夹的健硕老婆。
新泊位刚刚竣工,一艘龙骨船就靠了上来,还没等治安官喊出价码,就准确地抛出缆绳,拴在了码头上。
“这就是格雷诺了。”齐格飞沿着跳板登上码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我们在这里补充一下给养,然后就出海向东去了,此去禅达,得要个十几天吧。”
瓦尔基里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在夏尔的搀扶之下,走下船来。她听了听码头上纷乱嘈杂的喧嚣,点了点头:“去城区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这几天都呆在船舱里,怪闷的。”
夏尔打了个哈哈:“另外还要找个大夫给西伊基看看呢,他这几天都是趴着睡的,像是犯痔疮了。”
说话间,船上众人已经一一下来,水手们开始从河里打水清扫,处理船上垃圾,购买补给,分工清晰明确。
这个时候,治安官才反应了过来,他感觉这几个人的气质和那些随地乱啐、喊爹骂娘的家伙颇有不同,像是有见识的文明人,于是心中一阵暗喜——这样的文明人一般都是非常好捏的软柿子。
“喂喂喂,说你们呢,别装作没听见,停船要收泊位费,一千个第纳尔一天!你们这些黑心喝血的商人,不要想逃啊!”
“泊位费?”齐格飞没反应过来,拉开钱袋数了起来,“一十,二十,三十……”
治安官一路小跑到他面前,鹅毛笔在舌头尖上舔了舔。
“等等!”齐格飞突然跳了起来:“你说多少?一千个第纳尔?!”
治安官哼哼着点了点头:“没错,快点快点,没钱就滚蛋,别挡着后面的船停进来。”
维尔河上游,的确是有一支船队顺流而下,越来越近。
“你疯了!”齐格飞咬着牙:“一千个第纳尔,我都可以买材料自己建一个码头了!”
治安官切了一声:“有钱交钱,没钱滚蛋!”
齐格飞怒目直视,对方却挺起胸膛,丝毫不让。
“怎么了?阿齐,有什么问题吗?”瓦尔基里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感觉齐格飞并没有跟上来,回头问道。
“哦,阿齐,你是不是交不起钱啊?”治安官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学着瓦尔基里的口气楚楚可怜地看着齐格飞,继而大笑起来。
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盯着这边,估计齐格飞绝对会一脚把这家伙踹进河里去吧。
齐格飞又拉开钱包竖了竖,里面只有百十个第纳尔,一千个第纳尔这么庞大的数目,一般都是写在商会本票上的。
本票的话,倒是有一张,从斯诺登手里得到的一万个第纳尔,可是在索隆岛海战的时候,随着那艘被击沉的龙骨船一起,沉入海底去了。
这事不能想,想一次心里滴血一次。
治安官正和齐格飞大眼瞪小眼。上游下来的船队已经进入了格雷诺的航道范围,船队在码头上游一里开外纷纷下锚,只有一艘快船行驶了过来,上面挂着帝国军旗。
治安官立刻瞪大了眼睛,目光从齐格飞身上飞快跳到那艘快船上。
船速甚快,一会儿工夫就靠在了码头上,治安官正盘算要不要上去收费,就从船上涌下来一队士兵,为首的一位,胳膊上挂着百夫长的军衔,一下船就嚷嚷起来:“所有的船统统退出港去,哪位是镇长?快通知镇长,立刻筹集民夫补给,以帝国军队的名义,格雷诺的港口和物资从现在开始被军方征用!”
港口立刻一阵大哗,许多正在装货卸货的商船骂骂咧咧起来,一边嚷嚷着军方不讲道理,一边嚷嚷着要退回泊位费。
但百夫长才不管那么多,冷冷一挥手,从船上下来的百人队立刻五人一组,挨个分赴各个泊位,识趣的,在这些板着脸孔的军人到来之前就开始收拾货物上船,准备起航。不识趣的,居然组织水手,拦在码头浮桥入口,不让军人控制泊位。
有士兵一脸无奈地回头看百夫长的命令,后者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就是命令。
士兵飞起一脚,趾高气昂拦在面前的水手踹得滚地出去,码头上一阵嘈杂混乱。
一个五人小组来到了齐格飞等人面前,板着面孔冷冷道:“立刻开船,离开这里,这个泊位军方征用了!”
冈纳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发话。下船之前,公主已经说了,这次登岸,不希望暴露身份,所以虽然这个普通的士兵居然胆敢以下犯上,他还是不能亮出自己的军衔来压住他们。
瓦尔基里点了点头:“让船去其他的地方等着,我们到小镇里休息几天。”
冈纳于是压下满心的火气,挥手让水手们开船,另外觅地停靠,自己和齐格飞、西伊基等人跟在公主背后,在混乱的人群中往城区挤去。
齐格飞面前的士兵看见众人配合,脸色好看了许多,冲着众人微笑,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冈纳的心情才总算好了一些。经过士兵身边时,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搞演习吗?”
士兵看了他一眼,本不打算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冈纳眼中的精光一逼,一种无形的威严气质甚至比百夫长的命令还要厉害,让他不由自主地开了口:“不是演习,听说切尔贝克堡有人造反了。”
士兵还打算说什么,但突然警醒,闭上了嘴巴。
冈纳的眉头皱了皱,也没再追问些其他的,返身追上了瓦尔基里一行。
此刻码头上喧闹声已经响成了一片,但好在军方的征用行动现在也仅仅触动了商船们的利益,格雷诺的市民们还笑嘻嘻地围在码头边上,看着士兵们怎么把那些趾高气扬的有钱人打得满头是包,混没想到等会儿码头清理出来后,就是征募民夫和补给,到时候这样的一幕很可能就要发生在自己的脑袋上了。
“切尔贝克堡也出现了叛军。”冈纳叹了口气:“先是提哈,然后是科布和欧登薇亚堡,现在又是切尔贝克堡。立国以来,帝国好像还从没有过这样密集的叛乱呢。”
说话间,码头已经大致清理干净了,一艘艘商船不管是否补给完毕,都乖乖杨帆出港,把泊位让了出来,上游那些下锚停船的舰队也纷纷起锚,顺水而下,缓缓驶入各自的泊位。
到这里可以看出来了,这些船只多半是临时征用的,不少渔船货船也混迹其中,足有七八十艘之多,每一艘船靠岸,就从上面下来几十到百余人不等。也是帝国军人一向训练有素,一个下午的时间,船队装载的士兵就已缷完,又重新起锚,向上游溯流而去。
从军旗上看,卸下来的士兵是二十九军团的两个中队,此时格雷诺的镇长也得到了消息,准备了大批食物和马匹,千余名民夫,就地为军队补给。当地守备队挨家挨户征募青壮,许以每人十个第纳尔的重赏,去驻军仓库搬运物资,格雷诺平静的一天,一下子被折腾得鸡飞狗跳。
等到这两个中队补给完毕,开始向镇西北开拔,格雷诺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看见先前溯游而上的舰队此刻又去而复返,吃水线更沉了些,显然这回运来了更多的士兵。
足足折腾到深夜,格雷诺的男人们累得连爬上老婆肚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终于完成补给任务,二十九军团整整一万人的西北军几乎把格雷诺军需仓库里攒了两年的存货一扫而空,才终于全副武装建制齐全地向西北方向挺进。
当天风雨如晦,夜幕低垂,兵器盔甲撞击声,战马的响鼻和马蹄声响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