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飞连站都站不稳。
“吱”地一声尖啸,沃尔普下意识长剑一摆,身侧火光迸现,一根钢弩矢飞上了高空。
齐格飞身上突然迸射出亮银色的光华,原先凝滞的动作一瞬间增加了一倍,长剑拖着一条银亮的轨迹,刺向沃尔普空门大开的胸口。
第二发钢弩矢衔尾而来,直射向沃尔普的面门。
间不容发之间,沃尔普的长剑脱手而出,飞掷向钢弩矢的来处,身子在空中如龙翻卷,一脚踹在齐格飞的长剑刃口上。
两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几乎是同时响起,长剑不仅恰好磕飞了第二发弩矢,而如脱弦利箭一般直射向正转动弩匣,装填第三发钢连弩矢的夏尔;而齐格飞的剑则摧枯拉朽般刺进了沃尔普的鞋底,深入脚心半寸。
但齐格飞却是一怔,所有后招都忘了使出。沃尔普又是一个旋身,刺入他脚心的长剑飞速翻卷,从齐格飞手中脱手飞出,落入远处的维尔河中。
沃尔普稳稳落地,反手一肘重重击打在齐格飞的胸口,这一下全力施为,齐格飞直接被从原地打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船舷上,半块舷板破碎飞出,齐格飞贴着船舷软软倒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挡在门口的艾德兰登才发出一声惊呼。
沃尔普冲大个子笑了笑,被齐格飞刺穿的脚心丝毫没有痛觉地踩在后者的胸口。
“再玩花招,信不信我直接踩死他?”沃尔普的气息虽然有些乱,但还是中气十足,而齐格飞已经昏死在甲板上了。
艾德兰登几步走了上来:“和一个小孩子打有什么意思?来来来,我来领教阁下的厉害!”
沃尔普看了看艾德兰登胳膊上的三色徽章,皱了皱眉头:“又是一个大队长?这年头大队长都是白菜价吗?满地都是?”
艾德兰登身上金色光华一闪,虽然没有动作,但光芒迸射的瞬间,沃尔普散开的头发都被劲风吹得向后一掠。
“很是嚣张啊,一条死狗而已,看大爷我一脚把你屎都踩出来!”艾德兰登像头发疯的棕熊般怒吼着,咚咚咚踩着甲板往沃尔普撞去。
沃尔普虽然嘴上嚣张,但毕竟放着实力上的差距,无论如何也不敢硬解艾德兰登足以轰穿土墙的一撞,脚下一勾就把齐格飞勾了起来,勒着脖子挡在了身前。
“卑鄙的家伙!”艾德兰登话音刚落,一脚重重踩在甲板上,硬木甲板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喀嚓。他蛮熊般的大个子从沃尔普的头顶轻巧地一翻而过,还未落地,就一个回旋飞腿,踹向沃尔普的后腰。
而沃尔普只是飞起先前被齐格飞一剑刺穿脚心的那条腿,迎向了艾德兰登。
一声轰响,沃尔普连同齐格飞一起,向前翻滚着撞飞出去,在甲板上翻滚了五六米才挣扎着爬起来,而艾德兰登,虽然还站在原地,但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小腿不停地微微颤抖。
“好硬的一条腿!”艾德兰登虽然痛的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勉强强撑,方才那一脚,沃尔普的脚在即将与他接触的瞬间,突然偏了数分,这一偏,沃尔普的劲道就避开了他的脚心,足缘狠狠相撞,小脚趾狠狠的命中了艾德兰登的小脚趾。
如果是战场上,穿着钢战靴,艾德兰登自然是不担心这些,但此刻他刚从船舱里跑出来,只是胡乱套着一身简单的链甲。小脚趾是人身体中最痛的部分,现在几乎被两个人合力击中,这么一瞬间,艾德兰登疼得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但看沃尔普,虽然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却是一脸嘲笑,丝毫没有痛感,难道这家伙的小脚趾就不痛么?
艾德兰登的目光顺着沃尔普的腿往下移,一看就恨不得把自己一巴掌拍死。
太笨了!
沃尔普的靴子被刺了一剑,又被狠踹一脚,皮靴早就支离破碎,这才露出他膝盖以下的一条铁腿。
没错,一条铁腿,虽然已经被刺了一脚,又被踹弯了几分,但那还是一条铁腿!
用肉脚去踹铁腿,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可是现在,自己就变成了傻子。
沃尔普冷笑着,铁腿失去了靴子的缓冲,拄在甲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他看了一眼冈纳,冷笑道:“现在,谁还想来?包庇、拘捕、企图谋杀帝国军官,冈纳大队长,依军法,请问该当何罪?”
冈纳的脸色一沉,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情报部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沃尔普一愣,眉头皱了皱:“情报部?我不是情报部的。”
冈纳嘴角抽动,长剑指向了沃尔普。
“他的确不是情报部的。”一个清脆幽远如天籁的声音从船舱阴影里发出,脚步声移到了舱门口:“齐格飞也的确不是纵火犯。你抓错人了,沃尔普中队长!”
一抹光线透进了舱门,一身洁白长裙的瓦尔基里闭着眼睛,从船舱里缓缓走了出来。
沃尔普的瞳孔猛地锁紧,仿佛饿了很久的狼,突然嗅到了血肉的味道。
他的手狠狠挥下,一柄匕首挟带着锐利的劲风向瓦尔基里的身后飞射而去。
冈纳、以及远在沃尔普身后的艾德兰登的心同时向下沉。
但齐格飞却站了起来,站起来的同时,他感觉身体一下子变得那么轻松,好像浑身又重新填满了活力,每一寸肌肉里,爆炸性的力量找不到一个口子宣泄出来。
只因为瓦尔基里即便听到了匕首破空而来的风声,却依旧屹立不动,她向着齐格飞的方向,脸色平静自然,因为她相信他。
冥冥中的一束恢弘圣洁光芒便穿透了重重迷雾,一瞬间填满了齐格飞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伤势瞬间被压制住,齐格飞的身体上泛起了银色月华。他发足向沃尔普的后背猛冲而来。
但速度还是来不及。
匕首贴着瓦尔基里的发鬓,森冷的刃风挂疼了瓦尔基里的脸颊,径直没入到公主身后一名拔步冲来的士兵胸口,劲道贯穿了士兵的身体,将其拖拽起来,钉在了舱板上。
齐格飞一怔,但收势不及,一脚飞踹狠狠踢在沃尔普的背心,银光一现即逝。
沃尔普像是被一架攻城锤狠狠命中,整个人横飞出去,狠狠撞在舱板上,咔嚓一声,一整面墙的苍白都被撞得龟裂破碎开来。
齐格飞站稳了身子,看着陷入半面木墙中的沃尔普,心里忐忑不安。
一片死寂。
但后者只是短暂地无力垂落片刻,就扶着墙壁,挣扎着走了下来,沃尔普一眼都没有看齐格飞,而是缓缓走到瓦尔基里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属下沃尔普,见过瓦尔基里公主殿下。”沃尔普道,“沃尔普无意冒犯公主,请殿下见谅。”
瓦尔基里伸出手,准确地扶起了沃尔普:“你认得我?”
沃尔普点了点头:“两年前,我随艾弗森大人平定五部落叛乱,回禅达述职时曾经远远看过殿下一眼……既然殿下开口,那么想必是我的判断出错了,我保留逮捕这家伙的权利。”
瓦尔基里缓缓收回手:“如此,最好。对了,中队长阁下,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科布大火的元凶就在欧登薇亚堡里。”
沃尔普眼中寒光一现:“白洛宁子爵?”
瓦尔基里摇摇头:“不,不是他。现在的欧登薇亚堡,可能已经不在帝国手中了吧。”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子,把沃尔普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斩断在胸口,好半晌,他才缓缓道:“叛乱?”
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冈纳:“难怪,古德里安将军的部下会出现在这里,想必,古德里安将军早就有所安排了吧。”
冈纳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将军的行踪和打算,我不便透露,我不知道。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公主的安危。”冈纳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被沃尔普钉死在舱壁上的士兵,“比如说这样的情况,我不希望再次发生了。”
沃尔普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钉在墙上的尸体前,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安德鲁跟随我有三四年了,没想到他背后还有所属。我不知道我的部下中还有多少个安德鲁,所以公主殿下,我就不保护您了。如果您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还烦请您回到禅达,因为您的出走,这段时间,已经出现了四五起叛乱的苗头了。”
说完,沃尔普甚至都不再看公主一眼,而是拖着安德鲁的尸体跳下了船,沃尔普的士兵们也纷纷翻下甲板,跟随他们的上司回到岸上。
“沃尔普中队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公主走到船舷边问。
“打算么?”沃尔普看了看远处的欧登薇亚堡:“先惩罚焚毁科布的罪犯,然后再报告艾弗森将军。”
说完,沃尔普翻身上马,举起马鞭捋了捋散乱垂下的头发:“士兵们,黄昏之前,拿下欧登薇亚堡!”
马蹄雨点般砸落,烟尘飞扬,沃尔普中队向远处火光掩映中的欧登薇亚堡长龙般激射而去。
“我们走吧,殿下。”冈纳眉头紧锁,盯着沃尔普的去向:“这个家伙如此莽撞仓促,估计会打草惊蛇,万一那里真的有叛军,被他们发现您的踪迹,那就大大地不妥了。”
瓦尔基里没有说话,她一直站在船头,直到齐格飞走到她面前,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什么来。
瓦尔基里回头,向齐格飞伸出手。后者想都不想,条件反射般本能上前,握住了这只纤纤玉手,却惊愕地发现,这只手是如此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瓦尔基里叹了口气:“阿齐,以后不能这么鲁莽了。”
齐格飞点了点头。
瓦尔基里接着说:“伊莉娅阿姨,她走了。她说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让你自己好自为之。”
齐格飞的眼里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算起来,自从他约着西伊基逃出依帕西村之后,他与他母亲的重聚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十分钟。
瓦尔基里仿佛能“看”见鼻头通红的齐格飞,她用力握了握齐格飞的手掌:“帮我个忙好吗?”
齐格飞还没有从感伤中走出来,他一边拼命眨眼,阻止眼里的湿润留下来,一边问:“什么忙,你说吧,我一定帮你!”
瓦尔基里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我看到了未来、命运。齐格飞,答应我,不要站在我的对面,帮助我挽救帝国,帮助我保护父亲的心血,不管它现在如何地偏离了初衷。答应我好吗?答应我!”
瓦尔基里的声音起初细弱蚊鸣,却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厉声喝问出来。
齐格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走到瓦尔基里身边,与公主十指相扣:“行啦,我答应你。你看,现在我不就站在你身边吗?我永远不会站在你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