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天下午,伶牙俐齿的哈特与骑士侍从埃克萨牵着马,将不省人事,面红耳赤的小少爷艾瑞斯驼回了。
差不多就在艾瑞斯被哈特悄悄背进卧室的同一时间里,城堡二楼内的公爵书房里,正在召开一次重要的聚会。
但这儿的宾客可不是什么小丑,富豪,或者是那些当地有头有脸的上层人。聚集在这间书房里的全都是斯瓦迪亚南部行省的中高层军官。他们都是忠诚于哈伦哥斯家族的英勇骑士与贵族领主。
穿戴厚重盔甲的军官们围坐在哈伦哥斯公爵的办公桌前,吉伦威尔坐在公爵的身旁,一个年轻文质彬彬的青年则握着羊皮纸和羽毛笔站在公爵大人的另一旁。
这间书房间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威名远播整个大陆的制裁骑士团各大纵队的骑士军官,其中也包过同样声名显赫的黑鹰步兵军团的将领,以及那支令人胆寒的雷霆弩弓营的高层指挥官。
这些军人都是投身于南部战线,立志于将罗多克人抵挡与乌梅雅河以南,不得踏入斯瓦迪亚南境一步。近十年的前线生活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磨练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卫国者。
在近期的数十年间,漫长的乌梅雅河战线至少曾经历过数十次的你来我往的侵略战争,无论是斯瓦迪亚人跨过去想要收回独立于帝国之外的领土,还是罗多克人垂涎于北部广袤平原的富饶土地。
领主戴恩男爵语气不满的宣泄道,“对于陛下此次亲征,王室不仅要以我们的地方为前线阵地,还征用我们自由可爱的领民参加劳务,到后来我们的军队还要作为先锋进行参战。”
他的愤怒是有理由的,因为国王每一次发动收复罗多克地区的战争,这座边疆城镇都会成为军队驻扎的营地。而那些贵族领主和士兵们总是会在他的领地内惹出不少麻烦,甚至是死人。
一位年轻的骑士站起来说道,“那是我们作为封臣应尽的义务,同样也能够为我们获取荣耀。”他穿着一身白底纹着黑色鹰隼的罩袍,表情一板一眼的。从那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热切的盼望战争。
“如果在这儿,他们打过一次胜仗的话,”戴恩男爵尖锐的强调道,“我就不得不承认,这些过分的要求我们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我们是斯瓦迪亚的子民,并有为国王作战的义务与责任。”
他拥有一张有着矿石般颜色和猎人般粗犷特征的脸:石岸般突出的眉弓,饿虎般深藏的眼睛,颧骨略高的双颊,肌厚肉重的润脸,这一切简直就是力量的化身。
罗伊斯·戴恩不仅是一名贵族领主,他还是一名强大的战士。他是天生的近战攻击者,拥有强劲攻击及防御能力。不管是面对单个敌人,还是一群挑战者,他都可以用他那凶悍的武器压制对手。
“他们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喊收复,,,”戴恩男爵又接着大声续道,“可是他们却不舍得派出一支像样的军队,只知道花钱雇佣那些为钱卖命的佣兵。”
“或许那些贵族老爷根本就没指望能够从罗多克人手中夺回那些富裕的城市。”破冰者托蒙德指出,“而你们的哈劳斯国王却总想着在他有生之年能够将罗多克地区重新归纳入王国的版图。”
托蒙德之所以称呼‘你们的哈劳斯国王’,是因为他是一个纯种的维吉亚人。他的家乡在靠近‘北边山脉’的,那是一个寒冷又贫瘠的村庄。但此刻的他却是黑鹰步兵军团的指挥官。
在哈伦哥斯家族的领地内,有这样的一条律法:只要是拥有能力的人就能够在哈伦哥斯领地内获取到相应的地位。而这也正是哈伦哥斯家族能够吸纳从各地远道而来的流浪剑士和自由骑士的原因。
“是的,是的,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位英勇善战又不辞劳苦的国王这份急切的心意,但是这完全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即使一个星期前我们击败了瑞齐森伯爵的军队,也丝毫没有胜算。”
席间的谈话严肃而紧张,每一个人的谈话都丝毫不会拖沓,站起来言简意赅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并迅速坐下,谈话的语气和态度充满了当地哈伦哥斯领内军人们严谨迅速的风格。
艾德·哈伦哥斯公爵,这位曾一度击退过四次罗多克人侵略的统帅正端坐在正位。他神情冷峻的聆听麾下军官所提出的建议和看法,两条花白的眉毛正凝结在一起,不知在为什么而担忧。
这时,一个佩戴着铁鹰十字勋章与艾德公爵年纪相仿的老人站了起来,他提议为哈伦哥斯公爵的健康干杯。这位年近半百的老人是海港重镇的男爵领主,同时也是制裁骑士团团长。
这一杯酒立刻使众人注意到了愁眉不展的哈伦哥斯大人,大家立即端起酒杯,纷纷站起来举杯表示祝福。公爵大人端起摆在一旁的酒杯,并轻微点头向大家表示谢意,随后轻抿一口红酒。
领主帕罗库男爵有着一对严厉而凶狠的眼睛,虽然是已有五十岁了但看上去仍有精神。这位神色刚毅的老人的威望,在众位骑士们心目中甚至超过了他们宣誓效忠的哈伦哥斯公爵。
他高声附和道,“就像上一次,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一样,王国的军队被罗多克人赶的满山跑,撤退还得让我们为他们擦屁股!我说的对不对,巴伦?”
房间内,没有人用那独有的浑厚大嗓门回应他,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老人这个时候才发现那个很对他脾气的‘亡灵骑士’不在场。
这时,哈伦哥斯公爵向站在他右手旁拿着一卷又厚又破的羊皮纸不停写写的年轻人问道,“艾伦,集结的命令没有送到的军营那里吗?”
那位名叫艾伦的年轻人头也不抬,手上写个没完的回答,“送到了,大人,的军营,的哨塔,罗彻斯特大桥前哨和岗特大桥关隘这些地方一个都没有漏下。”
“总之,大人!”帕罗库老人语气坚定地说,“我是不赞成咱们出兵的,这完全没有必要。”他说出了公爵大人的心声,或许这也正是他的过人之处,他总是能够看透哈伦哥斯公爵真实的想法。
这位老人是在座的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在胸前佩戴铁鹰十字勋章的人。而这枚象征荣耀与权力的勋章是老人用尽了半生的时光,在付出了无数的鲜血与伤痛的代价之后,公爵亲自授予他的信任。
帕罗库·雷德年轻的时候曾在王都连续蝉联七届剑术冠军,而近两届剑术冠军的获得者吉伦威尔和同样曾在获得过剑术冠军的‘亡灵骑士’巴伦曾经都担任过他的侍从。
“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王室法令,这点我们作为陛下的封臣是完全说不过去的,”年轻的骑士忍不住又开口道,“据说已经有近臣在陛下面前进言说我们拥兵自重,藐视王室,与罗多克人关系曖昧意图谋反。”
他是一个脸色红润的英俊少年,金黄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鼻子挺直,下巴线条坚韧,可是几乎还没有长胡子。年轻骑士能够坐在这里是因为他行动极其灵活,身手矫捷,不同常人。
帕罗库老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若无其事的道,“算了吧,爱德华,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的妙极了,帕罗库老爷子。”几名坐在长桌前的骑士向老人举杯致意。
“吉伦威尔?”哈伦哥斯公爵将眼光从众人的身上移向了他的左边一位背着标志性五英尺巨剑的年轻人身上。
吉伦威尔欠了欠身,尊敬的回答,“一切听从您的指示。”这是他至始至终在这间书房内说的唯一一句话。
“好了,”艾德公爵站起来说道:“让我们达成一致吧!我们提供军备和物资,还有后勤的民夫。至少,我们必须对这场必败的战争多多少少也要贡献些,让那帮只会说闲话的人看看。”
“我赞成大人的做法。”帕罗库男爵高声附和。
哈伦哥斯大人的语气顿了顿,又提高声贝强调道,“记住,各位加强境内的巡逻和警备,王军每次来都会侵扰领地内的平民,他们对平民造成的伤害不比任何一个外来侵略者仁慈,正因为如此我要你们以身家性命去为他们的安全和利益作出保证。”说到这里,他接过艾伦递过来的文件看了一眼,“就像我向在座的各位保证一样。你们要牢牢记住我们的使命所在,一旦有哪个士兵或是领主敢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你们将立即逮捕,送到我城堡里的监狱里来,陛下那里我会替你们担着!”
“是,大人!”所有在座的人都站起来回答道。
“好!艾伦,记住那几位脾气特别的领主名字,让地方的巡逻士兵多注意他们。”艾德公爵吩咐道,“其他人,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
待到所有人都一一向哈伦哥斯公爵行礼退出书房之后,公爵有点头痛的揉了揉额头,问他身边的书记官,“这次陛下集结了多少人?”
“加上雇佣军,以及抽调赫德瑞姆高地前线的士兵,大约四万人左右,大人。”艾伦依旧头也不抬的回答。
“来了多少位领主?”
“七位,大人,哦!对了,”艾伦突然抬起头说,“您的侄子罗格斯男爵也在其内。”
“知道了!”公爵有点恍惚的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向楼上去了。
在经过楼梯时,老公爵的眼角无意中扫过了窗边的托架,“那件盔甲呢?”他问道。
紧随在他身后的吉伦威尔像是被人用匕首抵住了后背一样,窒了一了,他慌忙说,“那件先王赐予的珍品放在这里有段时间了,我看到腕甲和肩甲的衔接处有些锈跡,让人把它们送到老莱蒙那里去保养一下,大人。”
“派人去查一下那边的情况,”公爵点了点头把颤抖的左手递给他说,“让艾伦起草一份告示,在明天中午之前把王军要南征的消息传达给领内的人们知道,让平民们做好准备。”
吉伦威尔握紧了老人的手,微低下头向身旁的老人说道,“请放心!”
这个时候老人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知道似的问:“艾瑞斯怎么样了?今天我在他的卧室没有看见他。”
吉伦威尔同样低声的回答,“艾瑞斯阁下受邀去参加米乔德公爵之子举办的狩猎比赛了,大概再过一会就会回来了。”
哈伦哥斯公爵语气关心的问道,“有人跟他一起去吗?”
“一名叫哈特的仆人和一位侍从骑兵陪着他去的。”
老公爵在吉伦威尔的搀扶下,行上了三楼的卧室,这个时候他的精神恍惚,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全身倚倒在吉伦威尔的身上。
“大人!”吉伦威尔惊叫到,“您不要紧吧?我去帮您拿药!”
“小声点…”公爵有气无力的说道,“听我说!”
吉伦威尔紧紧抱住公爵说道,“一切听从您的吩咐!”他惊恐地望着面目苍白的老人,哈伦哥斯公爵的说话气若游丝,嘴唇发白,身体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亲爱的朋友!”公爵说,“就像两年前你知道这个秘密一样,请继续为我保密吧!除了艾伦,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相信我这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吉伦威尔…”老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沉的叹息了一声,“趁我现在还有些力气,扶我回到我的房间里去吧。”
哈伦哥斯公爵的病重对整个帝国无异于一场灾难,吉伦威尔虽然已经见过好几次公爵发病了,但他依然难以忍受心中的痛苦,他搀起这位可怜的老人,把他扶进了他的卧室,立刻把他放在了床上。
“谢谢!”老人说道,他好像只剩下吐气似的说出了这句话。
“药呢!”吉伦威尔扶着公爵惊慌的大喊,“大人!药在哪里?”
老人用颤抖的手慢慢移向自己的胸口,吉伦威尔立即在公爵葛布长衫胸前的一个口袋里,找到一个很小的布包,他立即找到了一只陶碗,并倒了些水进去,用背后的剑锋将小布包割开一个缺口,将药粉用木勺慢慢的搅匀,搀起虚弱的老人喂下。
过了一会,艾德公爵那苍白的脸色渐渐浮上了一丝红晕,知觉又回到了那双威严而镇定的眼睛上,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嘴里发了出来,公爵虚弱的向守护在他身边的吉伦威尔微笑了一下。
老人有气无力自嘲的笑着说,“刚才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在我离开后,这是第几次了?”年轻的骑士问,“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大人!”
“我现在已经大概掌握了发病的时间和规律,吉伦威尔,就像你看到我刚才宣布解散那样——我已经计算过了。”
吉伦威尔有些手足无措,这个无所畏惧的骑士,是如此的害怕失去眼前这位老人,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我现在知道了!”他颤抖着说,“为什么有刺客袭击您,您却反而减少了城堡内卫兵的数量!”
“你只要继续能为我保持这个秘密就最好不过了。”艾德公爵说,“以我的身体还能顶一阵子,但在目前来说,这个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虽然你已经保证过很多次了,但是我知道你担忧我的身体,为了安抚一位老人多疑的心态,现在请再为此事发一次誓吧。”
在公爵恳切的目光下吉伦威尔顺从地站起身来,伸出他的左手,表情悲痛慢慢的说:“我以骑士的荣誉以及我谦卑的姓氏起誓,在未得到您的允许前,我将保守这个秘密!”
艾德·哈伦哥斯公爵望着这个年轻人,他是如此的忠诚,这样的朴实,又有着崇高的精神。老人从那张一贯温和平静的脸上看到了忠实,诚恳,尊敬和坚毅。
“很好,”老人伸出那只苍白颤抖的手说道,“感谢上帝赐予了你这样一位忠诚而优秀的青年陪在我身边。”
吉伦威尔立即跪在公爵的床前,握紧了面前老人冰冷的手。
“好了,吉伦威尔。”公爵休息了一下说,“现在你去帮我看下艾瑞斯怎么样了,他的毛毯有没有盖好。他有踢被子的习惯,你要从他的左肩将毯子的一角掖进去。今晚我是无法去看望他了,你代替我去一下,如果他还没有睡觉,就让他先去看他的诗歌吧,在月亮挂上城堡第二颗树的梢头时一定要让他睡下。”
老人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我让仆人在买了一些曼特瑞纳山的熊肉,放在马房的马尔科那里,你吩咐他让他明天用小火熬成肉汤,送到艾瑞斯房里去。好吧,去吧,去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完就去休息吧!今晚不必过来看护我了,明天准备一下,随我到去巡查。”
吉伦威尔站起身拿起公爵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老人给了他一个“不必担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