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消瘦的赵大山,黄豆紧紧捂着嘴巴,眼泪先是一滴一滴地滑落,后面来不及滴落,便如泉涌般淹没在哽咽之中。
手足无措的赵大山也没想到,进屋第一件事不是嘘寒问暖,不是好酒好肉的款待,怎么变成一进屋就要他扒衣服。
“豆豆,只是受了点轻伤。你这么哭,要是被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赵大山只脱了外套,黄豆再扒,死活不肯让她脱了。
“你以为你受伤我不知道。”黄豆松开捂着嘴的手,冲着赵大山大吼。
“你……你怎么知道的?康平告诉你的?”
话说完才发现上当了,黄豆已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你真受伤了?”无奈的赵大山只能在她拼命拉扯中把上衣脱了给她看伤口。
屋里烧着炭炉,比室外要温暖的多,被强行脱了外衣的赵大山觉得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次他运气不好,在京都受了重伤,伤口和当初在船上伤的位置在同一个位置。这也是他一直没有从京城返回东央郡的原因,差一点,他就挂了。
反反复复的发热,好几次太医都说他不行了,结果他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好不容易养到年底,再不回来,别说黄豆要疯,赵大山自己先要急疯了。
看着赵大山腹部的伤口,黄豆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沾了泪的手,冰凉刺骨。赵大山激得身躯微微一缩,随后又觉得整个身体都滚烫起来。
抱着扑倒怀里的人儿,赵大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等黄豆想起来赵大山还光着上身受着冻,连忙手忙脚乱地给他穿衣服。吩咐云梅去灶房熬姜汤,慌慌地把暖炉塞给赵大山,又把他拖到炭炉边。
这个时候,黄豆才有了赵大山刚归家该有的样子。灶房一早就备了姜汤,云梅过去很快就端了过来。看着赵大山一口饮下,黄豆又忙着叫冬梅去灶房吩咐准备饭菜。
为了赵大山回来,她每日都在准备等候,他回来了,她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不知道先做那一样才好。
“你别慌,慢慢来,我也不饿。”赵大山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炭炉前,她才镇定下来。
“你这次受伤,太医怎么说?会不会对身体有妨碍?”黄豆握着赵大山的手不放。
“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听了不要难过。”赵大山愧疚地看着黄豆,伸手理了理她鬓旁有些凌乱的发丝。
“什么事情。”黄豆立刻紧张地坐正身体。
“这次受伤确实有点严重,能捡回性命已经是大幸。只是……”说到这里,赵大山目光温柔地看向黄豆,看她紧张的嘴角都抿紧了,微微一笑:“只是太医说,以后可能对子息会有妨碍。”
黄豆腾地站了起来,张大嘴巴看着赵大山。
“豆豆。”赵大山急忙站起身,伸手按住黄豆的肩头:“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的错。豆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过继大川的孩子。如果,你要是不喜欢,那么德磊或者二姐的……”
“赵大山,你撒谎。”黄豆眼泪又流了出来,控制不住地厉声打断他后面的话:“你撒谎,你撒谎……”说着,一把推开赵大山跑了出去。
迎面撞见黄桃和张小虎,他们俩听说赵大山回来,欢喜的连忙过来看看。就听见黄豆的三声“你撒谎”,然后黄豆就奔了出来。
黄桃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孩子推给张小虎,拔腿就跟后面追。
跟着黄豆,一路跑向后院。黄桃气喘吁吁地喊:“豆豆,你等等,等等我呀……”
充耳不闻的黄豆,打开后院,被外面的风雪逼着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木呆呆地扶着后门看向外面的冰天雪地。
跑过来的黄桃一把把后门关上插起来,靠在后门上看着黄豆:“豆豆,你怎么了?”
怎么了?黄豆茫然地看向黄桃,她怎么了,赵大山这么用心良苦,她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为什么?
黄豆蹲下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跟着追回来的赵大山和张小虎站在仓库那边面面相觑,不敢过来。
黄德磊也得到了赵大山回来的消息,他只比黄桃迟来一步。进了院子没看见赵大山和黄豆,在云梅的示意下,他走向后院。
风雪中隐约有哭声,黄德磊皱眉加快了脚步。
“怎么回事?”黄德磊看向后门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姐妹俩。
张小虎看见大舅哥有点慌乱,他表示很无辜啊,他可没欺负黄桃啊,只能看向赵大山。
“我在京城出了点事,受了伤,太医说,可能对子息有妨碍。豆豆听了接受不了,说我骗她,就跑出来了。”赵大山看着不远处蹲在地上哭的惊天动地的黄豆,轻轻舒了一口气。
张小虎张大嘴巴看着赵大山:“那,那你……还行吗?”
被赵大山眼风一扫,不由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太医只是说可能对子息有妨碍,你想哪里去了。”黄德磊也不耐地扫了张小虎一眼。
无辜的张小虎只能往后偷偷退了一步,我的错,我这个嘴啊,大山没扇我就很给面子了。
黄德磊把手放在赵大山的肩头,重重地压了一下:“大山,我知道了。”说着深深地看了赵大山一眼,向蹲在后门的姐妹俩走去。
“小梨,你先回去,我来和豆豆谈。”黄德磊走近,先拍了拍黄梨的肩头。
黄梨茫然地抬头看向黄德磊,又看向黄豆:“豆豆,三哥来了,你有什么委屈跟三哥说。是不是赵大山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你先进屋,不是大山的事情。”黄德磊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妹妹说,轻推了她一下:“去吧,看看孩子别乱跑,天冷。”
黄桃听话地转身往回走,一步三回头。
“黄德磊蹲下身子拍了拍黄豆的肩头:“豆豆,大山是想护着你才这样说的,你应该高兴。你这样哭,大山会怎么想?”
哭泣的黄豆听见黄德磊的声音,哽咽着抬头:“我不要他护着,他这样说,别人会怎么想他。”
“他宁愿别人曲解他,也不愿意别人去揣摩你。他是想护着你,你不感激还哭得这么厉害,大山会误解的。”
“我想和他说清楚。”黄豆抹了一把眼泪。
“可以,说清楚也好,现在别哭了。外面这么冷,你身体刚好些,不能受寒。”说着黄德磊站起身,伸手来拉黄豆。
黄豆拉着黄德磊的手站了起来,看向不远处发呆看着这边的三人。看着黄豆走过来,赵大山一眼不发,伸手牵过她的手:“走吧,我想吃豆豆做的火锅,好久没吃到了。”
“好,那我让孙武去把大嫂和老叔请过来,中午一起聚聚。”黄豆攥紧赵大山的手,冰凉的手指落在赵大山宽大温暖的手掌中,心都跟着微微暖了起来。
宽敞的大厅,热气腾腾的火锅,黄豆摆好菜擦干手坐了下来。
“给我也倒一杯酒吧。”说着黄豆拿起一个杯子放到赵大山的面前,赵大山看看面前的杯子,倒了半杯酒又推了过来。
提了酒壶看向黄桃:“这个酒是御赐的,三嫂,二姐你们要不要来点尝尝?”
吴月娘摇了摇头,她确实不胜酒力:“我不能喝酒,一口就倒!”
“那就小半杯吧。”黄桃还没说话,张小虎先给她拿了一个杯子递了过去:“小半杯没事,你要是喝醉了,我给你背回去。”
黄桃无奈地白了张小虎一眼,接过了赵大山递过来的酒。
或许是赵大山回来,大家兴致颇高,一直喝到天擦黑才散。
黄桃也喝的有点多了,张小虎蹲下身子说:“来,我说到做到,背你回去。”被黄桃重重地在脊背上拍了一巴掌,才站起了身,两个人跟着家中的婆子歪歪扭扭往家走。
黄德磊和黄宝贵酒量都不错,不算多,却也不少,一起踩着雪往回走,吴月娘在后面跟着。
今天晚上小莲没来,孙武去请的时候,黄宝贵是想叫她来的,她只说孩子小,要在家照顾,坚决不肯跟着黄宝贵过来。
黄宝贵知道,她是觉得自己是个妾室,不好这样贸然上门,让黄豆也没办法招待。如果是王大妮,想到这里,黄宝贵微微闪了神。
自从有了儿子,他就基本上没想过王大妮了。她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与王大妮,算不上他先主动的吧?
黄宝贵摇摇晃晃往家走,边走边回忆。就连黄德磊送他到家门口,和他打招呼告辞的声音都忽略了。
那时候他十五六岁,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码头上因为黄豆认识了王大妮,后来她家又在黄港买地盖房,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一直到他准备跟船的前一夜,那天晚上吃了家里的送行酒。微醺的他走到码头,看见月光下亭亭玉立的王大妮,她说,她给他做了一双鞋。
而他就那么稀里糊涂拉了她的手,两个人私定下了终身。
后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进了院子久久不动的黄宝贵,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婴啼,他一下惊醒过来,迈开步子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