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五更,一夜未眠,云音在帮碧衣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二人同榻而坐,虽是三月天,但天气却依旧冷得狠,云音望了一眼床榻上上厚实的丝绸绣牡丹棉被,伸手拉起,将碧衣单薄的身子裹住,这才发现自己依旧穿着那件大红嫁衣。
碧衣的情绪渐渐稳定,她抬起头,双眸却依旧带着惊恐的望着清雅打扮的房间,樱唇一抿,转首茫然的望着云音,哭哑的声音带着微颤的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我们逃出去吧……”
她的秀眉微动,却是失笑的伸手握住碧衣泛凉的手,抿唇道:“碧衣,别傻了,小小的一个云府我们都逃不出去,更何况是这王侯的后院?”,一入候门深似海,这一生,无论如何,她怕是永远都不能踏出这片天地……
碧衣摇着首,忙将另一只手覆在云音的纤细白皙的手上,眸光清澈而灵透的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般,而后一字一句的道:“老爷十几个位妾室,生育子嗣被残害得不少,小姐是唯一能免难逃生的庶出之女,小姐,奴婢知道你能逃离这里的……”
云音的眸光一凛,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但是碧衣却又上前抓住她的赤红的喜袍,眸光带着急切的道:“小姐,大小姐如此不仁义,借用夫人安息的灵地相要挟,老爷从不当你是亲生之女,诸位夫人又时刻冷脸相向,更是几次欲致小姐于死地,难道这些小姐都忘了么?”
“够了……”云音突然打断碧衣的话,转身扶住了一旁的屏风,闭上眼,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揪紧衣裳,喘息道:“碧衣,你不用提醒我那些不堪的过往……”
碧衣望着云音单薄窈窕的身影,眸光中的悲戚顿时变了一种说不出的坚强与任性,她掀棉被,走到云音身后,猛的跪在地上,紧握着拳头,吸着鼻息道:“小姐,景王的后院是人间地狱,进来的女人如果想活着,就必须变成魔鬼,您如果不想办法逃出去,万一老爷被朝廷责难,夫人的灵位该怎么办?她可是您唯一的亲人了……”
云音的手一抖,蓦地睁开双眸,但眼中的哀伤只是一划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却又深沉的黑暗……
清晨,红日东升,徐徐而照,整个王府开始骚动起来,昨日云府二千金李代桃疆嫁入王府却被贬为侍妾之事,也在瞬间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寝室内,情绪已经平静的碧衣站在梳妆镜前为云音梳理着一头青丝,偶尔抬睫望一眼镜中失神的人儿,樱唇浅笑,柔声道:“奴婢一直都觉得小姐美虽不及大小姐,但却纯透素洁,犹如花瓶里的那株珍珠梅一般,虽不起眼,但却惹人爱怜……”云音的思绪回转,在听到碧衣说到珍珠梅之时,不禁将眸光转向窗台前的那株珍珠梅花,却见那梅花已经全然开放,一颗颗如珍珠般玲珑……
敛下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是无味的道:“再淡雅脱俗的花,也会埋没在姹紫嫣红的牡丹亭里……”,说着,伸手拿起饰盒中的一枚雕刻清雅的白玉梅花簪,插在挽起的发髻间,轻抚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起身褪下一身喜袍,换上了一件衣柜里最简单素洁的白色长裙,将身上的首饰全部取下,只留下脖颈间的一枚翡翠玉锁。
碧衣熟练的将云音腰间的丝带系好,却也疑惑的望了一眼挂满衣裳的柜子,嘟唇道:“这些衣服每件都是上好的丝绸料,且做工精巧,小姐,看来景王对他的侍妾道也厚道……”
她扫了一眼挂满衣裳的柜子,手指轻抚着脖颈上以红绳系好的翡翠玉锁,粉唇一抿,却道:“你去将老爷陪嫁过来的宝贝分分类,一一送往十六位夫人的房内,说些好听的话……”
碧衣微怔,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云音,那些都是为大小姐陪嫁的宝贝,价值连城,怎么可以所以送赠他人?
云音似看出了碧云的疑惑,不仅柔声浅笑道:“丫头不是想早日脱离苦海么?这十六位夫人,可是我们是否能逃离这里的关键……”
时至正午,云音一身素洁长裙,玉手轻抚着长发站在窗台前,敛睫望着白玉瓷瓶中盛开的珍珠梅,在听到窗外传来的细微响声之时,秀眉轻动,伸手轻推开了雕着百花图腾的窗子,迎着清冷的微风,长睫一颤。
初春季节,寒气依旧颇重,她抬睫望着窗外几名身着蓝衣,在花园中嬉闹的侍女,敛睫,捏着丝帕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有些失神的望着烛台上的蜡泪,粉唇不禁抿起了一抹苦笑,碧衣前去给慕容凌的十六位夫人送礼,想来毕竟是碰了不少钉子,不过如此也好,毕竟她过于天真,也对于人世的一切想得太过美好……
思绪间,忽闻门外一正脚步,在她还没有回神之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她心一怔,却听到一个女子娇柔细嫩的声音:“爷,你带十六到十七的房间做什么……”
凤十六?云音的心一动,起身缓缓的转首望向门口,却见一个身穿薄纱,微露香肩的风骚妖媚女子百般妖娆的跨进她的闺房,而那女子的身后的人,正是昨夜将她打入后院的五王爷慕容凌。
云音望着眼前背着晨光,犹如一对壁人的男女,粉唇紧抿,扯出一抹轻柔的笑意,轻福身,道:“云十七见过王爷,十六夫人……”,凤雨柔,洛阳城的艳丽传说,据闻她十六岁被卖进妓院,以才华横溢,美貌无双成了头牌花旦,有无数名门贵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是她偏偏不愿意做别人名媒正娶的夫人,自愿嫁慕容凌,成为他的第十六房侍妾,不过,据说她是慕容凌最宠爱的一个侍妾……
凤十六见云音一见她便如此彬彬有礼,像是一时间难以接受一般,她傲然媚俗的打量着一身淡素打扮的云音,红唇抿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而后撒娇一般的依偎在慕容凌的怀中,撒娇道:“爷,您真坏,当初您跟十六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说十六是您最后一个女人,可是现在居然还来一个这么不起眼的云十七……”
云音的秀眉一动,不禁有些想笑,但却抿唇不语,按照道理,凤雨柔既然曾经是妓院的头牌,又怎么会不知道男人的本性,现在居然如此轻信一个男子的诺言,着实是有些可笑。
慕容凌面带笑意的望着怀中千娇百媚的女子,但眼中依旧冷清,他轻笑道:“十六吃醋了?”,说着,竟环住凤十六的柔媚的柳腰,毫不避嫌的在云音的面前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惹得凤十六娇喋的惊呼起来……
云音眸光清淡的望着自己眼前这个两个当她面调情的男女,直觉自己应该回避,但是她的脚步刚移动,却见慕容凌突然望向自己,心口一紧,她抬睫望向他,却在四目相对之时,被吓得怔住……
慕容凌眸光冰冷的望着她,深幽的瞳孔里透露着一种另她读不懂的情绪,让她没来由的心头发寒,她愣怔的望着他,清澈的眸子划过一丝恐惧,她小步后退,耳边的珍珠坠在窗外的寒风中晃悠。那究竟是什么眼神……在昨夜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心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一般,窒息得透不过气……
她后退一步,敛下长睫紧抿红唇,希望他可以带他的宠妾离去,但却没想到他竟玩味的对她道:“本王的十七似乎对本王很排斥?”
心一抖,她蓦地抬首,睁大双眸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薄唇与那双深幽清冷的眸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抿着唇,但是一直依偎在慕容凌怀中凤雨柔却冷笑着出声,语气泛着酸涩的道:“爷,您就知道关心十七,都冷落十六了……”
慕容凌哈哈大笑,将凤雨柔搂得更紧,暧昧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凤雨柔娇媚的低首,白皙的玉手捶打了一下慕容凌的胸膛,嘟囔道:“爷真坏……”,接着,二人便调笑着离去……
看着慕容凌的身影从门口消失,云音不禁闭上双眸,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的扶着一旁的桌台,胸口囤积的恐惧慢慢的扩散全身,让她心口泛凉,深吸气,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清透的眸光中隐含的恐惧依旧没有散去,她揪着丝帕坐在椅子上,大脑却混乱得不能思考……
慕容凌,你究竟想做什么……
心头的混乱渐渐平息,云音坐在桌案前,素手揪着手中的丝帕,抵在起伏不定的心口,少许后才缓缓的睁开双眼,在窗台处那玲珑有致的珍珠梅映入眼帘时,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抵在胸口的手才僵硬的松开……
门声再次响起,云音的身子又僵直起来,却在回首之时看到了碧衣捧着一个大盒子跨进闺房,嘟着樱唇,拧着秀眉道:“小姐,其他的礼物都送出去了,除了十六夫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