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虎贲军几乎全歼了原戎残部,但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原本已经是承担着危险性最小的工作了,但依旧遭遇了溃逃的原戎精锐,两千五百人追击,就牺牲了两千人,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直到后方的骑兵赶上,才将射翻在地的原戎溃兵俘获。众人第一次感觉离死亡是如此之近,即便是由金乌砦入伍的悍匪也是感到胆寒。与游牧民族野战,实在是可怕。己方只能勉强射中对方的马,而对方可以很轻易地射穿自己的身体。
站到阵亡士兵的坟前,妫斌也是感觉,莫名地难过。骑战,自己实在是不了解。一旁的林宇,虽然受到了重赏,也高兴不起来。“我们把他们带出来,还能带他们回去吗?”林宇困惑地问道。
“也许回不去,但我们必须让他们活得更好。”妫斌坚定地说道。
“等明年,再来这里,我们还找得到他们吗?”林宇问道。
“怕是不能了。只要我们记得他们就好。明年的青草将掩盖今年的血渍,而或我们将来也会倒在这片土地,埋在这无垠的旷野中。”妫斌感叹道。
本来,按照乡俗,众人打算给牺牲的战士堆坟茔,但义渠王提议按照草原的风俗来办。
入乡随俗,理当如此。于是众人从众多丧葬形式中选择了与中原最接近的土葬。
因为战死的大都是普通战士,身无长物。众人能做的也只是崇其葬。挖起一片草皮放置到一边,深挖九尺,用马革裹住战死同袍的尸体,放入坑中,填好土后,再将草皮移回。不久草还在原地继续生长,与周围草坪没有什么差别。按理说,普通人死后是不会挖这么深的,但感到不能为他们做什么的妫斌决定厚葬他们。所有人都明白,等明年再来,就找不到这里了,生者也无以寄托哀思。
其实,倒也不是所有人土葬后都找不到埋葬所在。比如,此时,在泾水河畔举行的贵族葬礼就要隆重得很。阵亡的是原戎军中的一位万夫长。但义渠给了他该有的荣誉。
草原民族对于战死疆场的勇士,尊崇要远甚过活着的战士。
义渠王命人在在选定的地址上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挖了一处深九尺的葬坑,用貂皮袄、皮帽入殓,死者的靴袜、系腰、盒钵都是用白粉皮做的。所葬用的棺,是把一整块木头剖为两半,凿空中间,行成与死者形体大小相符合的空间来作棺。然后把死者的遗体放入其中,加髹漆毕,再用黄金为圈,三圈定。亲属还宰杀驼、马殉葬,将大量金银等他们认为死者所需要的东西一同下葬,以为盘费。
草原人认为死亡是由此世渡到彼世,因此不论贫富都要尽力为死者穿戴好,好让死者到彼世有好的生活。
其墓无冢,以马践蹂,使如平地,千骑守之。对坟墓所在,严守秘密,不使人知。直到上面长的草与周围草坪没有什么差别,驻守的千骑才会离开。所以用这种方式丧葬的墓轻易找不到。为了记住墓葬的地点,通常的做法是在埋葬的时候,当着一母驼的面,将其驼羔杀掉。以后,当寻找墓地的时候,就带着母驼到驼羔被杀之地附近,母驼站立昂首哀鸣之地便是坟墓了。
妫斌是知道这个方法的,但考虑到这样做于心不忍,于是千骑踏平墓地后,与众人祭奠完就离开了。
妫斌听说,那位原戎的万夫长在下葬时,除了埋入大量的金银,还烧掉了许多死者生前喜欢之物,有牲畜,也有妻妾……习以为常的众人并不觉得什么。而来自后世的妫斌,总是觉得不忍。但自己又无力改变。
妫斌开始思考草原的丧制。他们崇尚自然,不讲究奢华。此种丧葬方式益处很多,深葬不留痕迹,对草原植被没有破坏,不影响放牧。另外,草原医药缺乏,居住分散,条件艰苦。最怕瘟疫等传染病的流行。而死者生前所用物品皆焚之,无论是否因疾病而死,均不致于传播扩散。再者,讲求实际,他们认为,生前应尽享生活,患病时家人应予以很好的照顾以减少痛苦,而死后葬礼则应从简。
不少地方的人,深受周朝文化的影响。长辈死后要守孝和祭七日或百日,即长辈死后每七天一祭,直至七七四十九天为止,期间不剃发、不饮酒、不作乐、百日内不宴宾客……
只有当一个人近距离接触死神的时候,才会懂得生命是多么脆弱和宝贵。
一场贵族葬礼,花费了义渠王众多的财物。但所取得的效果,要远远超过一场屠杀。
原戎人,开始相信,这个与自己血浓于水而又互相征伐了数百年的王,真正把他们视作了子民。虽然,对于原戎到义渠的转变很不适应。但是大家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此后,原戎牧民极少与义渠牧民产生纷争。两个同宗的民族,渐渐融为了一个民族。
为了稳定统治,义渠王变得非常低调。除了像往常一般四处打探周边部落的动态。义渠这个民族,像是在世间消失了一般。义渠人在往后的很多年里除了偶尔与周边部落发生摩擦,一般都离得战争很远,只管放马、牧羊。
而妫斌,则站在王帐前,望着云卷云舒,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
“外公,我想,我该自己出去闯闯了。”妫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义渠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孙儿有什么计划吗?”义渠王问道。
“斌儿打算去一趟宗周觐见天子。求一处处于义渠与周王朝之间的封地。自己闯一闯。”妫斌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哈哈哈哈。封国何须去宗周。斌儿,你想要哪块土地,你尽管拿去便是。”义渠王豪迈地笑道。
“斌儿只是觉得。义渠与宗周的和平只是一个短暂的假象。一种维持于实力相当的和平,无法长久。斌儿不想两国百姓长久苦于战火,欲求长久之策。”妫斌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你寻得了良策?”义渠王好奇地问道。
“没有。”妫斌满含无奈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