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尉迟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莫雨山正趴在他的胸口。她似乎还在熟睡中,长长的黑发盘绕在他的手臂上,脸颊枕在他的心脏位置,呼吸均匀。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莫雨山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赤身相见,难免羞怯,她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尉迟华抱紧了她,涩声道:“明天我就上你家提亲去。”
莫雨山点了点头,二人又缠绵了一阵子,才依依不舍的别过。
尉迟华说到做到,果然连夜就差人准备好了提亲的聘礼,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梳洗收拾干净,又换上一身喜庆的大红色衣裳,往莫府去提亲。
然而他到了莫府,把提亲的聘礼一放,竟然连莫大老爷的面都没有见到。只有莫府的家仆出来传话,对他说道:“公子对不住,老爷说了,今天不见客。”
“什么…”尉迟华急道,“可是…晚生是来向雨山小姐提亲的!”
“老爷说,雨山小姐的良婿多年之前就择定了,是长安林家的大少爷,公子…还是请回吧。”
尉迟华听了这话,简直焦躁无比。他很清楚,雨山同自己私定终身,已不再是处子,她若是嫁与别人,定然会被认为是失了清白,将遭到夫家的谴责,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尉迟华索性一屁股坐在莫府门前,赖着不走了:“晚生今天是非要见到莫大老爷不可,莫大老爷一日不肯出来见晚生,晚生就一日不回去。”
那家仆也很无奈,便说:“那公子愿意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好了。”
随后,莫家的大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尉迟华在莫府门前蹲了三天三夜,饿得头昏眼花,差点没晕过去,他本就大病初愈,底子还很虚弱,这么一来,更是彻底搞垮了自己的身体。随从们都劝他:“公子,此事不如从长计议。”商队的下属们知道了,更是忧心忡忡,害怕他的举动会影响了尉迟家的生意。
可尉迟华完全不听劝,他拒绝了其他人给他送来的食物,只是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地盯着莫府的大门。他就不信,这个莫大老爷,难不成为了避他,连门都不出了。
三天之后,尉迟华已经快要饿得背过气去,却见莫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地对他说:“尉迟公子,老爷请您进里屋去。”
尉迟华跟着那管家进了莫府,就见已有好几人在会客厅里等着他。为首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莫雨山跪在他脚边,大气都不敢出。
那中年人看了尉迟华一眼,目光中透出嫌弃鄙夷之色,漫不经心地问:“你就是尉迟华?”
尉迟华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正是晚辈。”
中年人又问:“听说,你是于阗人,家里专门经营香料?”
“是,晚辈确是于阗国人氏,往来于西域和中土做些香料生意没错。”
“你想娶我女儿?”
尉迟华连忙表决心:“晚辈发誓,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待雨山小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且这辈子绝不再纳第二房妾室。”
中年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冷冷道:“可你只是区区的一介商贾,没权没势,老家又在于阗,我女儿跟了你,岂不是要远嫁到西域去受苦?”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莫雨山忽然插嘴:“就算是远嫁,女儿也心甘情愿。”
莫雨山话音刚落,中年人却猛然回身,恨恨地扇了她一巴掌,暴怒道:“胡闹!荒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尉迟华看见莫雨山迅速肿起来的面颊,心疼得揪成了一团,唯恨自己无力阻止。而莫雨山捂着脸颊,只是无声地啜泣。
那莫大老爷伸出一只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莫雨山:“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老夫养了你十八年,居然只换来你一句‘心甘情愿远嫁’,真是白养了你了!你可知道,人分几等,第一等的人入仕为官,世所尊敬仰止;第二等的人从农耕种,守着几十几百亩田地,亦足可依靠;手工艺人可排到第三等,一技傍身,也不至于被看不起;而最次一等的人,便是那些走物贩货的商贾,奸猾狡诈,毫无地位可言!我们莫家世代为官,效忠圣上,是第一等的人家,而他尉迟家,却是最低贱的、最为人所轻视的商贾之家。我莫有为的女儿怎么能嫁到这种人家去?简直丢光了我莫家的老脸!所以,婚姻大事,岂能由得你儿戏!”
尉迟华万万没想到,这个莫大老爷竟然会当着莫雨山和自己的面,说出这么一长篇的话来。句句锥心刺骨,原来莫家竟然这般瞧不起行商之人。
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尉迟华本以为自己看见了一道光,然而这道光只出现了一刹那,霎时间便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莫有为的这一番言语,便如一盆寒气逼人的冰水,当头浇在尉迟华的心上,震的他半晌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那一颗原本如烈焰般灼热的心,被这一盆冰水浇得瞬间就熄灭了火舌。
是啊,商贾地位低下,虽富无所芳华,无怪乎入不了官拜太仓令的莫老爷的眼。可是,他赚的每一分钱,都堂堂正正,他心中无愧无惧,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低贱之处。
许久,尉迟华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莫老爷眼高于顶,是晚生高攀了,多有打扰,告辞。”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莫府,时值正午,明晃晃的日光照得天地间的一切无处遁形。尉迟华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快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