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大雪融了又下,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这已经是今冬的第三场雪。
一日,明心问姝颜:“姑娘是不是不打算回宁王府了?”姝颜才惊觉自己住在萧宅已数月有余,每日弹琴练字,消磨时光,日子过得倒和以前没有多大变化。
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回宁王府,也不愿意再见到那个人了。可是惊蝉和明心却不一样,她们幼年即被卖入府中,从小在那里长大,一直都是属于宁王府的人。姝颜心想,要让她们就这么跟着自己永远不回去了,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她刚想表态,惊蝉却说:“反正,姑娘到哪里,惊蝉就去哪里。姑娘不回去了,也不许赶我们回去。”
明心吐了吐舌头:“明心虽然惦记着豫章的瓦罐汤和小吃食,但是既然姑娘和惊蝉都决定不回去了,自然是你们到哪,我就跟到哪,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
惊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呀,就知道吃!”
她们三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将你们的原话转告给曲无岑听,否则没的他要说我藏了他家的人了。”
姝颜转过身来,见萧影玄穿着一身家常的衣服,云袖曳地,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
虽然感觉有些别扭,她还是轻轻地唤了一句:“师兄。”
“早上起来没顾上吃东西,空着肚子上了半日朝,这会儿饿得不行了。”萧影玄坐下来,很自然地喊她的名字,“七弦,你们这里还有吃的吗?”
七弦,这个名字多年无人提及,陌生得像是落满灰尘的老棋盘,再被翻出来,恍如隔世。
姝颜移过茶几上的一盘酥皮凉糕,有些伤感:“师兄,以后还是叫我姝颜吧。林七弦这个人,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萧影玄一愣,转而微笑:“只要你高兴。”
姝颜低下头,默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萧影玄说道:“这几日朝中无事,皇上准我在家歇假。”
姝颜“嗯”了一声。
萧影玄又说:“听说终南山的梅花都开了。”
姝颜抬起头,见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声音也无比温柔:“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看。”
* * * * * *
没过几天,姝颜果然和萧影玄一同站在了终南山的脚下。
他二人都做寻常打扮。姝颜梳着简单的堕马髻,身穿浅绿色丝绵长衣长裤,披了一件御寒的白狐狸绒毛斗篷,把手笼在袖子里。萧影玄也罩了件黑色大氅,墨色缎带束发,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愈发显得清俊挺拔。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山上草木尽枯,百鸟飞绝,唯有松柏四季常青,伫立在白雪中,如同一幅青白色的水墨画。
二人从山脚往上走,两边地势连绵而起,才刚进山,便感到一股深山雪林的暮寒之气扑面而来。
他们的行进速度不算快,但爬山总是一件耗体力的活动。不知道走了多久,姝颜累得气喘吁吁,萧影玄却如履平地一般,偶尔搀扶她一把,见她面颊潮红,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笑道:“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姝颜喘着气,瞪了他一眼:“师兄你瞧不起我,我自己可以!”她甩开臂膀,大踏步地往前走,脸颊上两团酡红烧得心里也热热的,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喊。
终南山翠华峰上多奇形怪石,或圆润或嶙峋,层峦叠嶂,千姿百态。两人一路赏着山石雪景,不知不觉间,爬到了山峰的顶层。山顶上有一棵遗世独立的腊梅,开出一树大红色的花朵。脚下众山皆小,白雪茫茫,云雾淡淡。放眼看去,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浅薄的氤氲白雾中。
当真是浮云几处灭,飞鸟何时还。
姝颜和萧影玄迎风站在山顶,并肩而立,衣间发上的缎带被山风吹得飘飘摇摇。负手而望,天地空茫,山河苍莽,六合八荒之中寂静如斯,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