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低沉,夜风清冷。时而传来的一两声孤鸿低啼,让月色显得更寂寞。
年少的萧影玄目送他表姐的贴身侍女搀扶着他的表姐李柔柔渐行渐远,然后抬眉望向遥远的星夜,对着虚空淡淡地说了句:“出来吧。”
话音刚落,漆黑的角落里,瞬间跳出来一个人影。
萧影玄头也不回,背着手道:“好孩子从来不偷听别人说话。”
那人穿靛青色的粗布裙子,头发梳成两个总角,对萧影玄可怜兮兮地说:“师兄,七弦不是故意的,是师父让我来找你,七弦什么都没有听到。”
萧影玄没有回话,只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林七弦的眼睛,直把林七弦看得发怵,良久,才听到他低声说:“外面风大,跟师兄进屋去吧。”
* * * * * *
春深似海,寺里的桃花开到极盛,渐渐有了颓败的样子,摇落残红满地。这几日,虚圆住持忽然说,要带他们师兄妹出门去云游。
这年头,*,不乏游方僧人。距林七弦初来安国寺已经过去了三年,师父还从来没有带她和师兄出门游历过。这个时候忽然说要带他们去云游四方,让年幼的林七弦即兴奋又好奇。
游方游方,游必有方。僧人们四处云游,无非是为了遍览风景,结交善缘,拜访僧友,传道悟法,等。但是,佛曰: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
所以,虚圆此次带他们两个出门,实是没有任何目的,所谓心不住法,则日光明照。
师徒几个收拾好行囊,锁上寺院的大门,确定了往南走的方向,就开始了漫无目的地云游。
谁知道‘云游’并没有林七弦想得那么好玩,反而很累很苦。她想象中的游方,是和师傅师兄一起访遍群胜,看遍美景,吃吃喝喝,谈笑风生的日子。可事实上,他们离开安国寺之后,每天就都必须挨家挨户地化缘乞斋,吃不饱肚子不说,还得长途跋涉,走到一处算一处。
几天下来,林七弦觉得自己累得简直要掉了一层皮,忍不住问虚圆:“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寺里去啊?”
虚圆微微一笑,说了一番她听不懂的话:“自饿外道,不羡饮食,长忍饥虚;投渊外道,寒入深渊,忍受冻苦;赴火外道,热真炙身,甘受热恼。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此生无涯,唯有历经外道苦行,方能得以解脱。”
林七弦虽不明所以,但也从师父的话语里隐约听出来,大概这云游苦行还得持续一阵子,想到第二天还要去乞食,她就不由得垂头丧气。
他们这样走走停停,竟持续了两三个月,不知不觉,来到了豫章郡。这日,下了一场大雨,师徒几个在豫章郡中的一所庙宇内歇脚。当地的方丈住持见是僧友远道来访,十分友好地招待了他们。
当晚,林七弦他们几个就宿在这所寺庙中。林七弦睡在女居士的房间里,师傅和师兄则歇在男弟子的住处。
林七弦已经连着好些天都没有吃饱,半夜里饿得前胸贴后背,便轻手轻脚地爬起床。本想出门看看有什么可吃的,路过师傅房间的时候,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师傅的房间里连蜡烛都没有点,漆黑一片,里面人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听不真切。林七弦一时好奇心起,就蹑手蹑脚地攀在窗外,侧耳偷听。
传入耳中的,的确是她师父的声音,不知道在对谁说话,语调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你要走的路极其凶险,老衲隐居避世多年,不愿再被卷进那些是是非非中去了。老衲早就知道,你有自己的抱负和使命,如今你要走,便只管走,只当从未拜过老衲这个师父,老衲也只当从未收过你这个弟子。我们师徒缘分,到此为止。老衲自当守口如瓶,为你保守所有秘密。你赶快走吧!”
林七弦在窗外听得疑惑不已,但转念一想,自己偷听师傅和别人说话,毕竟是不对的,于是她只好带着满腹狐疑,又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