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宴煊赫欢腾,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皇帝和萧影玄都话中有话,皇后被夹在二人之间端的为难,满堂官员虽然早已各自选边,但此时谁也不敢吱声。过了一会儿,殿外丝竹敲打声复又响起,绮丽绵长地传遍了整个长乐宫。殿内金玉满眼,杯盏交错,身着色彩斑斓纱衣的舞女们才挨个儿起身告退。
姝颜退出长乐前殿,便有丫鬟前来引路,将她带到宫里专用来接待女眷的暖玉厢。侍茶沏上茶水,上好的君山银针,姝颜喝着茶在暖玉厢内坐了一会儿,忽听闻外面的丫头掀开帘子来报:“萧大人来了。”
姝颜走出去一看,萧影玄果然站在厢房外面,淡淡地对她笑了一笑,说:“回家吧。”
“可宫宴不是还未结束?”
“他们自热闹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姝颜和萧影玄共乘一辆马车,于礼数极度不合,但姝颜和萧影玄一贯都是不在意闲杂人等看法的人。所以当萧影玄携着姝颜的手同上马车的时候,二人都觉得自然已极。上了马车,萧斯人便塞给姝颜一封信,并交代她回家再打开,姝颜也不做它想。
谁知第二天,整个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便闲话四起,说铁骑侯看上了乐府的一个舞女,此女受宠极盛,甚至与铁骑侯同乘一车。不仅百姓对这起新鲜事乐此不疲,连宫里的丫鬟婢女们背地里也议论纷纷。不出一日,国舅爷铁骑侯与乐府舞姬的那点情事就人尽皆知,传得沸沸扬扬。
彼时姝颜正在小红楼里专心练字,只见明心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姑娘,你说那些人传得都叫什么事,姑娘和侯爷一直兄妹相称,外面那些人简直是无中生有,无聊至极!”
姝颜听后没什么所谓,反倒安慰明心不要生气。王侯贵族的私事向来是街井市民的谈资,萧影玄既然名声在外,昨夜又在殿内当着帝后和百官的面说出了姝颜是他府上的人这样的话,简直让天下人不想歪也难。
只有她知道,昨天皇帝听起来随意的几句问话,其实透露了不寻常的讯息,而那个人只是想保护自己,所以甘冒犯上之大不韪抢先宣告天下,她是他的人,好令皇帝不再动念想。
窗外的雪又簌簌地下起来了,炭盆里的火苗哔剥作响,姝颜想起另外一个人和他那个身边美得脱俗的女子。一整个晚上那人都面无表情,对自己的出现表现得极其不悦。姝颜的眉头渐渐蹙起,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姝颜思绪飘飞,手边却摸到了一封信,她想起来,这是昨晚回来之后萧斯人给她的,自己一直没有拆开来看。轻轻一抖信封就开了,里面是一张淡黄色的子邑纸,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吾已娶得新妃,将携她同归豫章封地,从此以后与伊不见为好,各自珍重。
短短一行,聊聊数句,连抬头和署名都没有。她的手却不能控制地发起颤来。纸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了,姝颜良久地注视着那一行文字,字迹工整,看得出写这行字的时候,对方心绪平稳。
她小心地抚摩着那几个字:新妃,同归,不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猝然无力似的松开手。纸稿飘转着,被炭盆里的火光染上一层艳红的色彩,落在燃烧的火苗里,瞬间枯萎坍塌成一团焦黑,然后化为灰烬。
远处不知哪一户人家点起了爆竹,引得一群人都欢呼叫好,隔着重重的高墙听来有些模糊。爆竹声中一岁除,城中无处不欢腾雀跃。姝颜只觉得无比寂寞,摘下佩戴在身上那块玉,细细端详,依稀还能记起当年荷花的清幽与月色的柔和。伏在案几上,嘴角尝到苦涩的味道,恍恍惚惚中看见虚圆师傅走进来。她抬头哭道:“虚圆师傅,我为什么度不了我自己?”而师傅脸上挂着慈悲的微笑,只静静地往她身上盖了一件厚被。
姝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披着一条被子,可师傅却无踪影。她打了一个激灵,对着虚无中大喊:“虚圆师傅,你还在吗?”久久没有回应,只有姝颜一个人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