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颜置琴廊下,雪花飞舞,白菊清香。偶尔几片鹅毛被风吹得飘进廊内,落在发丝上,瞬间就化成了水珠,晶亮亮的悬在头发间,转瞬无踪。她正襟危坐,一双广袖往后一甩,拨弦转调,将一首《潇湘水云》渐次弹来。这曲子讲的原是九嶷山云水奔腾、烟波缭绕的景象,曲式静远恬淡、清雅古丽。姝颜虽久未弹琴,但功底仍在,弹来颇为得心应手。时而按弦溜音,时而急撞掐起,轻重疾徐把握恰恰得当,一双纤纤玉手行云流水般移动着,指间便如同蛇行鹤步,游走在琴面上。
惊蝉在旁叹赏道:“虽有妙琴,若无妙指,终不可有此妙音哉!”
琴声渺然无际,在雪地里空空旷旷地传出去,不过多时,先前那停住了的箫声似被这琴曲所感,复又响了起来,和着潇湘水云的调子,幽幽徊徊,交织在下雪的天地中。琴声圆润清澈,箫声低沉悠扬,配合默契宛若天成,直叫听者为之心折。
一曲弹毕,惊蝉犹沉浸在余音里回味不已。姝颜住弦而起,只见雪下得愈发大了,她的指尖还在颤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又像是一切本该如此。
姝颜迈开一步踏进雪地里,今日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纹罗丝绵长裙,那颜色开在雪地里,像浓稠的血一般。白雪的素净通透,映着红裙的妖冶艳丽,有种说不出来的视觉冲突。莲花印底的鞋子走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莲形的脚印。
抬头望去,远远的似乎也有人朝这边过来,一身淡青色长衣,像碧海里冉冉升起的一缕青烟,又像天际线边上一抹孤鸿的影子。那人披发而行,身影颇为逍遥疏狂,手上还握着一柄长长的黑漆九节洞箫。
不过多时,那人已走到姝颜身前。霎那间,姝颜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个片段。从最初那一夜在宁王府中听到的自负且落寞的箫声,到在枫林驿站溶溶月色里听到那杳然又温柔的箫声,还有先前那悲凉淡漠的曲子,加上方才低沉悠扬的《潇湘水云》和声。原来,竟然都是出自于同一个人。
她一时怔怔,竟然说不出话来。这个人今日的装扮有些陌生,长发披散,并未用他寻常束发的缎带束起。柔顺的长发遮住了一半脸的轮廓,居然俊得像是个极美的女子。
半晌,姝颜才惊觉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太久,忙把目光收回来,讪讪地微红了脸,低声唤了句:“萧大哥。”
惊蝉忙起身要去把古琴收起来。萧斯人微微一笑:“不必收了,也是时候为这把无主的凰音琴找一位新主人,能遇到你,是它之幸。”
姝颜一惊,想起了之前惊蝉说的那些话。这琴的价值她心里有数,如今萧影玄却说要把琴送给她,简直让姝颜不能不多想。于是她连忙推却道:“如今姝颜只是在府上暂居,已经给大哥添了太多麻烦,这礼物着实贵重,恕姝颜不敢收受。”
萧影玄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你若不收,这琴放着也是积灰,赶明我就让人把它斫断焚了,就是当柴烧也比放着不用强。”
姝颜急道:“你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萧影玄却说:“你宁愿让我将琴焚了,也不肯收下它,暴殄天物的是你。”
姝颜被他这通歪理,噎得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愤愤:“随你高兴好了。”惊蝉惯会看人脸色,一看这氛围,便知道姝颜是答应要收下琴了,连忙把琴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收好。
萧影玄见姝颜收了琴,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意,忽然对姝颜道:“过几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