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颜从安国寺回萧宅,正遇上刚从宫中回来的萧影玄。时值正午,那人一路缓缓步行而来,纶巾束发,云袖博带,淡青色的襕衫上绣着黑色云纹。风一吹,路边上的木芙蓉花瓣纷纷飘下,落了他满肩,无比恣意悠闲。
姝颜定睛一看,萧斯人两手上还提着东西,似乎是一个大油纸包和一只细颈白瓷壶。他见了她,展颜一笑,把手上的东西拎给她瞧:“从宫中出来,在前面的食肆街落的轿,顺便带了只烧鸡回来,还打了一壶酒。”
姝颜走近了,果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萧斯人问:“你也是才从外面回来?”姝颜点了点头,明心替她答道:“方才陪姑娘去了一趟安国寺。”
萧斯人听罢,轻轻哦了一声,反问了一句:“安国寺?”
姝颜见他神色似有疑惑,忙解释说:“只是去烧一柱香,祈求王爷一切安好。”
萧斯人淡淡道:“你不必担心,宁王一切都好,圣上并没有软禁他,只是想多留他在宫中住一阵子罢了。昨儿我见着他,告诉他你来了,想必过几日,等他出宫了,就自会过来看你。”
姝颜“嗯”了一声,跟着萧斯人进门,入膳厅。墨宣忙喊丁姨和陆管家开饭,不过多时,姝颜终于见到了那两个她一直未曾谋面的萧府家仆。一位是目光灼灼的老者,一位是慈眉善目的妇人。
陆管家大约已过了知命之年,两鬓斑白,一把髯须,但走起路来疾步如风,丝毫没有年迈的迹象。他眼神锐利,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透,叫人不敢与之对视,颇有些学塾里雷厉风行老先生的模样。
丁姨则和陆管家恰恰相反,身上带着种温柔亲和的气质,无论说话做事都是温声细语,不急不缓的样子。看相貌,想来她年轻时候也必是个在深闺大院里长大的美人,虽然如今眼角眉稍都漫上皱纹,依旧不改大家气韵。
墨宣、陆管家、丁姨,这三位虽名曰家仆,但姝颜能感觉到,他们和萧影玄的关系极为亲近,并不像是普通的仆从那么简单。萧影玄待他们三位皆是有礼有节,丝毫没有怠慢之意。这么看来,这三人在萧府的地位竟仿如萧影玄的亲人一般。
陆管家和丁姨见了姝颜,都颔首致意,姝颜便也微微倾身虚回一礼。其他人家的下人都绝无可能与主人坐在同一饭桌上用膳,然而在萧府,则是几人一同入席,全无隔阂,其乐融融。
萧影玄对姝颜道:“陆管家在萧府的日子比我还长,从我父亲还在世时就服侍左右了,丁姨更是从我还在襁褓就一直照顾着,我不常在府中住,府上诸事他们几位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我萧斯人而言,他们都是家人,缺一不可。”
陆管家笑道:“承蒙公子不弃,让老朽一直随侍左右,能帮公子分忧解难,也是我们几个的福气。”
几个人坐下来吃饭,午饭很家常,鳜鱼、茄子、豆角、白菜,外加萧斯人带回来的一只烧鸡,和一壶桂花酿。萧府没什么规矩,一顿饭吃下来,竟如同寻常百姓家一般。没了拘束,就连明心和惊蝉也放开了些。大伙儿说说笑笑,倒真如同一家人似的融洽。
一连过了许多天,宫里没有传出关于曲无岑的任何消息,姝颜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反正从豫章到长安,早已过了好些个月,她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
萧宅坐落在长安城的郊区地段,后院有一条极为僻静的小路,连着后山,姝颜每日闲来无事就沿着后门的羊肠小路往山上散步,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她偶尔坐在茂林修竹下的石头上写字读书,山中安静得只剩鸟啼,仿佛整个天下都是她一个人的。
这日萧斯人新得了一罐桂花茶,说自己喝不惯桂花的味道,便将茶转送给姝颜。姝颜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明心和惊蝉去后山收集露水。昨夜才降了温,早晨凉气甚重,斑竹枝叶青翠欲滴,每片叶子上都盛着新下的露水,几个女子细心地一滴一滴采集到小竹筒里,清寒彻骨,带着竹叶淡雅的香气。
等收集好了露水,惊蝉和明心一同去泡茶,姝颜则把剩下的露水装进大瓷瓮里封好,埋在后院的芙蓉树下。她埋好瓮子,见明心她们还没泡好茶,便起身往伙房去催。走过回廊,见伙房的门虚掩着,姝颜正要上去推门,就听见惊蝉和明心聊天的声音。
只听惊蝉说:“前儿我上街,听见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说宁王要新娶了。”
“咱们王爷?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姑娘知道这事么?”明心诧异道。
“她要是知道了,还能像今天这样?我一直瞒着不敢告诉呢,听说王爷要娶的是皇后李氏的小妹,也是铁骑侯家的人,叫萧如是。那萧如是非正妃不当,这下,就连娴夫人,都要屈尊为侧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