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颜有太多的疑惑问不出口,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吕邑,他脸上的那种神情,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
隔了很久,姝颜才恍然间明白过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根本就不是为南阳城而来的,你根本就不是蓝巾军的人!”
吕邑抚掌赞道:“聪明!”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直站在旁边的宋青诚打断道:“邑!你跟她说了这么多,她便活不成了。”
姝颜已察觉宋青诚面色不善,又听他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跑。还没跑几步,右手就被从背后扭住,猛力一拉,把她拉得直转了个圈,不得已面朝对方。宋青诚欺身而近,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姝颜喉头一窒,眼睛往下瞧,见宋青诚的手扼在自己脖颈上,仅用一只手的力量就把自己的身体凭空提起。
“姝颜姑娘,萍水相逢,我也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宋青诚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带着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口吻,似乎手中举着的不过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猫小狗,“这样,我许你一件事,告诉我,你死之前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姝颜的喉头被死死扼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唯有两腿乱蹬,但双脚像是蹬在棉絮上,蹬在虚空中,无从发力,无从逃脱。每一下的挣扎,似乎都只是徒劳,除了让自己的呼吸愈发艰难,别无用处。
双目余光所到,看见周遭围了一圈人,所有人都是怯怯缩缩的样子,冷眼旁观着,并没有谁真的敢上前来救她。那吕邑眉间似有焦急之意,又似有忍痛之意,半晌也只是站着不动,别过头去不看她。
宋青诚“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姑娘临死前,一定想看看,援军是如何解救南阳城的吧?我就让你看看,淮阳来的援军中,到底有没有你的‘萧大哥’,好了却姑娘的心愿,也偿还姑娘收留邑那一夜的恩情。”
说罢,他便拖着姝颜往城墙那端走,走到城门前,施展轻功一跃,带着姝颜稳稳地立在城楼上。
宋青诚的手依然扣在姝颜喉头,力气奇大无比。姝颜已放弃挣扎,呼吸渐微,只觉得宋青诚手上的力道正在一分一分的增加,而自己的身体中的力量正在一分一分的流走。长长的裙裾被城楼上的风吹得飞扬飘舞起来,就如一尾脆弱的蝴蝶,随时都可以被碾死捏碎。
她用尽全身力气放眼望去,城下浩浩荡荡到处都是着装整齐的士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许多士兵的脚下都踏着战俘的尸体,有的手上提着带血的长矛,有的还拎着面容如生的断颈人头。
而头戴蓝巾的蓝巾军部队则呈摧枯拉朽之势,东逃西窜,哀嚎遍野。
方圆里地,满是血迹淋漓。先前冯文熵守城之时无所不用其极,拖了将近一月,硬是没让敌军攻下城门。所以现在还能看见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有被火油烧得体无完肤的,有被石头压得稀烂变形的,千奇百样,死状凄惨。
时值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照得包裹着铁皮的战车在余晖中熠熠反光。有一人骑着玄色的战马,轻裘缓带,身不披甲,自大军之中从容而来,踏着尸山血海,却仿佛只是闲庭信步。所到之处,士兵们皆躬身致礼,不约而同地分出一条路。
宋青诚见了那人,悚然一震,扼着姝颜的手竟不自觉地松了半分,脱口惊呼:“不可能!萧影玄不可能还活着!”
姝颜悠然抬眉,视线落在远方,血色残阳,江山如画。唯有眼角缓缓沁出了一滴温热的、酝酿已久的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