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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雾起风高夜,开门酬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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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中,姝颜没有再同宋青诚说过一句话。她四处走动,发现原来吕邑带自己来的这个地方,是一个荒弃的小四合院,离太守府不知有多远。周围都是青砖断垣,几乎没有农作物生长,四方的邻里似乎死得死,搬的搬,使得这片城区,彻底成为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死域。姝颜就是想回去,也找不到太守府的方位了。

夜里,吕邑燃起篝火,烧了一锅水,然后拿出干粮来,是一包用黍米面做成的甜饼子。姝颜问:“那天你给我吃的就是这个?”吕邑点头道:“别看它不起眼,味道却是很不错的,进城之前青诚就嘱咐我多备上一些,他果真是未雨绸缪,这些干粮还真派上了不少用场。”

半天不见姝颜说话,吕邑便也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宋青诚也坐到他们旁边来,三人嚼着甜饼,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俄而,姝颜见吕邑从自己双眼中抠出两片亮晶晶的东西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具小木盒,把这两片东西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她不禁想起那个晚上,吕邑明亮却无神的瞳仁,那么矛盾的反差,原来他的眼睛果然是有问题的。

吃完甜饼,姝颜也不愿多和他们交谈,自己一人便径自回里屋去了。她何尝不知道,那天是吕邑救了自己,按理来说他应该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他们为祸一城,致使南阳百姓死伤无数,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如今明心和惊蝉不知是死是活,萧影玄不知是死是活,只有她一人还活着,苟且偷生地活在偏僻的角落里,吃着蓝巾军的人施舍的干粮,姝颜就宁可他从未救过自己。

萧斯人…萧斯人…他是不是还活着?

夜深露重,窗外篝火已熄。姝颜蜷缩在稻草席子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棉毯,尽管身边炭盆里的火烧得哔剥作响,她依然冷得瑟瑟发抖。萧瑟秋风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这一年漫长的秋季终于要过去了,只余下一段深秋的尾巴,在寒风中渐隐渐无。

姝颜有择席的习惯,这些年一向睡惯了绫罗绸缎,忽然又回到睡草席的时光,勾起旧忆,让她心绪起伏。如此光景,新愁旧忧,大半宿翻来覆去地只是睡不着。睁着眼睛,透过窄窄的木栅栏窗户,可以看见极北的天空上悬着一颗亮得耀眼的星星。她记起小时候,虚圆师傅对自己讲起过北辰星:北辰星所在的方位永远指向北边,若是在荒野中迷路,只要顺着北辰星的方向走,就可以走出去。

姝颜回忆及此,忽然灵光一过。只要循着那颗星星的方向走,也许可以找到路回去!她立即掀掉棉毯,从草席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往门外走。吕邑和宋青诚在隔间里应该早已睡熟了,四下里悄无声息。姝颜从门后找到了吕邑放东西的大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大袋干粮米面。她从大袋子里面取出一些干粮,用手帕装了,打好结放入怀中,然后踮着脚尖缓慢地挪到了屋外。

下半夜里忽然起了雾,浓得如化不开的锦缎,丝丝缕缕弥漫在空中。路上一片漆黑,手里也没个照亮的,姝颜只能仰着头,竭尽全力循着北辰星的的方向,在漆黑的夜雾中跌跌撞撞地走。

雾气忽浓忽淡,天上的星辰忽明忽暗,姝颜一步步摸索着往前。夜风吹得她全身发僵,指尖被冻得已经没了知觉。姝颜想着自己既然已经离吕邑和宋青诚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了,不如等雾散之后再走,便就近寻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在门口向内凹的缺角里坐下避风。

一夜霜冷雾浓,姝颜哆嗦着环住自己的肩,终于等到了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东方的天空只露出些微的一线晨光,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姝颜以手扶门强撑着站起来,腿上重如千斤,所幸还有知觉,麻得像有万只蚂蚁在咬。两只脚好似两截木头,就连蜷一蜷脚趾也困难得无以复加。她试着往前走,可惜只是晃了晃,一时重心不稳就倒在别人家的门槛上,身体撞到了老旧的木门,发出哐啷一声响。

门内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嘟哝:“谁啊,这么早在门外,吵吵吵的,我们家里也没有吃的了!”随后有脚步声渐近,“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人见了姝颜,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咦”了一声。

姝颜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前段时间那个卖玉的中年人。当时冯夫人本叫人拉了他去审,是姝颜替他说情,还给了他几绽碎银子。姝颜隐约记起来,这人似乎是叫“张二”,家住骆羊坊。没想到这当口,居然遇上了。

那张二见了姝颜,惊诧道:“姑娘怎么落到如此田地?”遂连忙唤来了自己的妹妹,一同搀着她进了门。待到屋里坐下来,才谈起各自的情形。张二讶异道:“太守府没有吃的了吗?”姝颜便把太守府大多数粮食都充给军用,一众人等皆生死不明,到自己又被蓝巾军党羽所救,然后如何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来等事,都细细讲了一遍。

张二感叹道:“太守大人不容易,吕邑也是个有情人,只是蓝巾军端地可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还妄谈什么‘均贫富,等贵贱’!”张二的妹妹附和道:“幸好那日当即就拿着姝颜姑娘给的碎银子买了几大袋子米,我们又是饿惯了的人家,胃口一向小,才撑到现在。如今诺大的南阳城,怕也没有多少*着的人家了。”说罢叹了口气。

姝颜也只能叹息。张二便说:“当日若没有姝颜姑娘,我妹妹怕是早就进了青楼,如今姑娘有难,我们怎能袖手?不如姑娘便在此住下,一来或许能撑到援军到的时候,二来那些蓝巾军的人也暂时找不到姑娘。”

姝颜想不出其他办法,也就道了谢,答应下来。

这几日她住在张二家,吃着他们家储存的米粥、腌菜,加之她自己从吕邑那偷出来的甜饼面粮,日子竟是比在太守府还要好过一些。某一天,姝颜正帮着张二的妹妹洗衣服,忽听见远远传来兵荒马嘶、战鼓击鸣之声。那兵刃相交的金属碰撞声隔着重重墙垣,隔着长街深巷,隔着大半座南阳城,听来隐隐约约,姝颜却觉得如在耳畔。

她知道,南阳城沉寂已久,守军是不可能与外面敌军起正面冲突的。唯一的答案是,他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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