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做事稳重沉稳的敬成栋,有生以来头一次乱了阵脚,他不知道要拿自己的幺弟如何是好,他对着敬成梁那张还稚气未脱的、却跟丢了魂儿似的少年忧郁落寞的脸,着实说不出一句重话来,非但不能,他甚至还隐隐地在心底觉得愧疚,觉得心疼。
愧疚是因为自己这个当大哥的,甚至是还有做爹娘的敬子昂跟穆敏似乎都对敬成梁关心关注得都不够,以至于让岑卓这个做侍卫的过多地参与了敬成梁的成长,也成为了敬成梁最依恋最不舍的存在,而就是在他们的忽视下,少年人渐渐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心疼则是……
岑卓的主动离开,明显显是因为感受到了敬成梁对自己异乎寻常的感情,许是小主人的感情让岑卓觉得害怕,倍感困扰,甚至是……觉得恶心,然后从不提要求的岑卓才会反常地主动要去离开敬府。
很明显,岑卓对于少年人懵懂又炽热的感情,十分困扰也十分抗拒,也注定不会给少年人有所回应。
所以,二郎受伤是必然的。
所以,当大哥的,心疼也是必然的。
敬成栋思量之后,还是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爹娘,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是知道了,那就不能再继续一味儿装聋作哑了,敬成栋的想法是,不管二郎只是因为依恋而一时沉迷,还是天生就是个剑走偏锋的,只要他觉得自在舒心就好,他们从前对二郎疏于关爱,往后自是不能再这样了,要更加关爱二郎,让他尽快习惯岑卓的离开,也让他不必因为自己可能存在的异于常人而惊慌失措,他们,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敬成栋很郑重地跟爹娘表达了自己对于敬成梁可能是个剑走偏锋的这事儿地态度,也委婉地劝着爹娘接受,就算一时不能,也别给二郎压力。
当时,在听了敬成栋这话之后,毫不意料的,敬子昂跟穆敏都彻底傻了眼儿,大半天都一个字儿说不出来。
那天,敬子昂跟穆敏都没有表态,不过在那天之后,穆敏忽然就开始过问起了敬成梁的婚事,一门心思地想着撮合敬成梁跟表姐穆葭来着,敬子昂从头到尾都并未反对,甚至还默默支持妻子的想法,所以,爹娘在这事儿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言自明。
敬成栋没有再勉强过爹娘,这种事儿,就算再开明的爹娘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
后来舅舅那边委婉表示了对这桩亲上加亲婚事的不赞同之后,穆敏失落了挺长时间,然后就又马不停蹄地继续为敬成梁寻摸合适的贵女人选,不过敬子昂却是渐渐地接受了敬成梁可能存在的不同寻常,也渐渐地看得开了,尤其是每每看着幺儿因为被逼着相亲愁眉苦脸的模样,到底是幺儿,原本就习惯了娇宠的,当爹的哪能真的狠得下心、摁着头逼着他所谓“回归正途”?
所以,就由着他这么去吧。
不管是异于常人,还是他们庸人自扰了,只要幺儿能过得开心自在、能跟从前一样舒眉展眼就好。
只不过,穆敏明显没有敬子昂敬成栋这爷俩儿来得洒脱,原本就一直就在心里存着疑影儿的,那天求签问卜的经历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穆敏彻底崩溃了,也彻底爆发了。
这些天眼看着穆敏折腾敬成梁,敬子昂是既心疼幺儿,亦心疼爱妻,却不知道要该怎么劝才好,只不过,到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
……
穆敏在敬子昂的怀里放声大哭,她真的从来都没有这样哭过,就算从前还没出嫁,还在穆府的时候,被佟淑清那刁钻老妇明里暗里欺负,她也从没掉过一滴眼泪,她一向最是要强,甚至是泼辣的,她可不能让旁人觉得她是个柔弱可欺的,她还有幼弟需要护着呢。
在嫁给敬子昂之后,她更是京师出了名的悍妇,有她这个敬府当家主母在,谁都别想算计到敬府头上,更不容不得哪个贱蹄子敢觊觎她家夫君,哪个敢多看她夫君一眼的,她就能直接把人给送去尼姑庵,还会亲手给削了头发。
但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就是这样名震京师的悍妇却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决堤而下。
敬子昂将爱妻拥在怀里,一下下轻抚着爱妻的后背,给以无声的安慰。
哭了好,哭过了,这心结儿便就能放下了。
果然,在擦干了眼泪之后,穆敏再开口,说出来的话,都让敬子昂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二郎是稀罕岑卓吗?”穆敏红着眼问敬子昂,死死攥着帕子,似是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顿了顿,她咬着牙道,“既是他稀罕岑卓,那要不咱就再把岑卓跟葭儿讨回来?总归穆府不缺侍卫,大皇子身边也多得是侍卫,只要咱们开口跟葭儿要人,葭儿肯定会点头放人的。”
那可不?但凡穆敏点头替儿子讨人,穆葭肯定会眼都不眨地把人原封不动送回来……
不对,不可能是原封不动的,大小姐肯定得着手给小表弟还有表弟夫准备新婚贺礼啊!
当然了,大小姐的心情,做姑母还有姑父的压根儿就不可能猜到,穆敏这话一出,敬子昂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是猜到了穆敏已经态度软化了,但是却也没想到软化得如此彻底啊?!
这是……要亲自出马给儿子讨、讨媳妇了?
咳咳,讨媳妇儿这说法,敬子昂自己想想就觉得亏心,就人家岑卓那身板儿、功夫,咋……咋看也不像是当媳妇儿的啊?
嗐!他这是在胡思乱想些啥呢?!
敬子昂赶紧拉回自己已经快要跑偏了十万八千里的可怕思绪,一脸为难地看着穆敏:“这恐怕不太好吧,你也知道的,当初是人家岑卓主动要求离开咱们敬府的,八成就是看穿了二郎的心思,人家压根儿就不想……不想跟在二郎身边伺候的,哪里有牛不喝水强摁头的道理?你就别为难人家岑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