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关火车站,警卫团有序下车,站台上,俞济时蒋孝镇翘首以待,看到陈建峰从车厢跳下站台,俩人赶忙迎了上来。
俞济时有些奇怪:“建峰,怎么和士兵们搅在一起,干嘛不坐军官车厢?”
陈建峰笑,说:“哪来那么多讲究,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不好吗,这一路上来,大家聊聊天说说话,多好,这样你才知道你手下的士兵想些什么,最大的心愿又是什么,有什么问题,咱得想方设法帮忙解决,这样到了战时,人家才会为你卖命。”
俞济时笑,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陈建峰笑,说:“还能跟谁,共产党啊,原来咱第一军的那些共产党员不都是这么干的么,我认为挺好,是好的东西咱就得学习,不能因为共产党离开咱第一军,就束之高阁。”
俞济时挺无奈,说:“就你陈建峰,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还拿你没辙。”
陈建峰笑,说:“如若不敢说不敢干,那还是我陈建峰吗?”
蒋孝镇说:“行了,有什么回去说吧,叔叔还在等着呢。”
陈建峰问:“校长在哪?还好吧?”
蒋孝镇说:“好着呢,走吧。”
三人上了蒋介石的专车,雪铁龙出了站台,朝鼓楼而去,蒋介石在南京的临时官邸在玄武湖旁边,亭台楼榭,依山望水,风景这边独好。
蒋介石于湖边的一处小楼设宴为陈建峰接风洗尘,都是侍从室蒋介石较为信任之人,彼此都不陌生,看到陈建峰自是少不得一番亲热,蒋介石临时有事,稍晚一些才来,俞济时匆匆走了进来,通报:“校长来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中厅的门一开,全体起立,敬礼。蒋介石摆摆手,走到中间首位坐了下来,然后一招手,说:“建峰,坐我身边来。”
侍从室的军衔都比较高,挂中将军衔的大有人在,蒋介石把身边的座位一拍,陈建峰也没什么客气,大大方方地在蒋介石的身边坐下,蒋介石笑,说:“建峰这点最为我欣赏,不矫揉不造作,坦坦荡荡。”
蒋介石一摆手,说都坐吧。侍从室众人这才坐了下来。
这样的晚餐,形式多于实质,有蒋介石在,气氛略显沉闷。席间,上了一道菜肴,为蒋介石特意安排,蒋介石说:“建峰,这可是特意为你烧的。”
什么菜?盐辣椒炒肉。蒋介石笑,说:“你们湖南人是无辣不成菜,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五月间没有辣椒,蒋介石说:“你陈建峰是湖南人,没有辣椒怎么成,俞济时他们遍寻不遇,没得法子,我找到程潜先生,这才讨到了十来只盐辣椒,程潜先生那个心疼啊,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就他那表情,我可以肯定,这是地道的湖南辣椒,不会有假。”
蒋介石看似随意,但侍从室的诸人都看出来了,蒋介石平日不苟言笑,看人目光阴冷,连蒋孝镇对这个叔叔也是噤若寒蝉,但唯独对陈建峰不同他人,笑呵呵,即便是陈建峰犯了错,也是一笑了之,就凭这五月间为陈建峰遍寻辣椒,就足可见陈建峰在蒋介石心中的分量,侍从室的人无不对陈建峰好生羡慕。
陈建峰尝了一口,还真是地道的湖南辣椒,一入口,就感辛辣无比,一入肚,只觉一股热气直往上涌,头皮发麻,浑身毛孔放松,酣畅至极。
陈建峰点头,说:“这是地道的湖南辣椒,只有湖南辣椒才会如此辛辣。”陈建峰说:“谢谢校长!”
蒋介石笑,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要是觉得不错,赶明儿找程潜先生再要几只。”
陈建峰说:“程将军会肯?”
蒋介石说:“不给就抢,到今夏新椒上市再加倍奉还也不迟。”
陈建峰笑,说:“校长真要是去抢,可得带上我,您动口,由我来动手。”
蒋介石哈哈笑,心情愉快,说:“有些意思,我都可以想象得出,程潜先生到时会是一种怎样痛苦的表情,要不明天即去。”
陈建峰说好。
饭毕,陈建峰与其他侍从一起恭送蒋介石离开,蒋介石却没有立马回官邸休息的打算,蒋介石看了陈建峰一眼:“建峰,时候尚早,陪我到玄武湖边走走,说说话。”
玄武湖边杨柳青青,湖边的空气有着一种薄薄的湿气。蒋介石于前,陈建峰慢半步,蒋孝镇俞济时带警卫于后保卫。
蒋介石说:“建峰,我准备将警卫团扩编成警卫师,我想让你来当这个师长,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建峰微微一愣,没想到蒋介石邀自己散步,竟然是谈这等事情,蒋介石让自己当警卫师的师长,这说明蒋介石对自己是充分信任的,如若是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谁不想指挥千军万马,他陈建峰也想,何况还是警卫师,武器准备远比其他部队先进,可是现在,自己早已下定决心辞去警卫团团长一职,离蒋介石而去,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蒋介石就先开口了。
蒋介石对自己的信任陈建峰诚心感激,但他还是实话实说,陈建峰说:“校长,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蒋介石没想到陈建峰会拒绝,当即一愣,停住脚步:“为何?”
陈建峰索性说了:“我想去河南找蒋先云。”
蒋介石看着陈建峰:“有此想法,是不是因为上海之事?”
陈建峰说:“我跟校长二年有余,东征北伐,从未有过一丝迷茫,唯独此次,我觉得心慌意乱,共产党曾经是我们的同志,与我们并肩作战,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兄弟和战友,可一夜之间,兄弟萧蔷,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共产党人成为刀下之魂,我于心不忍,自然也不可能做到熟视无睹。”
蒋介石阴沉着脸:“你以为我想啊,可这是政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不杀共产党人,共产党迟早有一天会向我动手,古今中外,共患难易,共富贵总是很难。”
陈建峰说:“如若是共产党先朝校长动手,我即便是豁出了性命不要,也是要誓死捍卫校长,可问题是这次却是校长先动的手。”
蒋介石本来邀陈建峰到湖边漫步,提升陈建峰当警卫师的师长,这等好事,简直就是天掉馅饼,满以为陈建峰会欣然答应,没想到陈建峰会一口回绝,这也罢了,其竟然还想辞行,远走河南,去与共产党为伍,蒋介石本来好好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心想我蒋介石对你陈建峰最为看重,试想黄埔学生有几人能让我蒋介石为其接风洗尘,我待你陈建峰不薄,你陈建峰竟然如此待我,真是可气,蒋介石心中一时怒火中烧,可一听陈建峰说要誓死捍卫自己时,态度诚恳,发乎于心,不像是做作,一想到这两年来,陈建峰每每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蒋介石怨气顿消,他叹了口气,说:“既然想去河南,大可以像蒋先云一样一走了之,何必又到南京面辞。”
陈建峰说:“我做什么事情都希望有始有终,一来,警卫团的二千人,校长当初交给我,我终究是要带回给校长的,二来,也是想跟校长道个别,毕竟此一去,从此山高路远,这一辈子也不知是否还有机缘和校长见面。”
陈建峰这话情真意切,蒋介石心里为之一动,他问,声音回复亲和:“建峰,你想好了?”
陈建峰说自己去意已决,本来也没准备今天刚到南京就向蒋介石辞行,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不知道该如何向蒋介石开口,但这次蒋介石让他当师长,他觉得勉为其难,不想对蒋介石隐瞒什么,只能将心里的话据实说出。陈建峰还是那话,蒋介石要杀要剐,他陈建峰都认,他就是有话说话,不想隐瞒。
陈建峰与蒋介石的这番对话,一旁的蒋孝镇和俞济时直听得心惊肉跳,陈建峰这是要干嘛,要走,大可以在上海一走了之,何必非要上南京当面辞行。蒋介石的心性蒋孝镇和俞济时还能不清楚,喜怒无常,真要是勃然大怒,指示将陈建峰毙了,让他俩亲自动手,他俩又如何下得了手。这个陈建峰真是一根筋,一回南京,校长亲自为他接风洗尘,还有意委以重任,好好的一件事,竟然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局面。蒋孝镇与俞济时你看我,我看你,浑身直冒冷汗。
还好,最坏的局面没有出现,那边蒋介石说:“既然如此,那就再好好想想。”
蒋介石说完,转身朝官邸走去,背影一时有些落寞。
俞济时埋怨:“陈建峰,好好的一件事,怎么给弄成这样,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陈建峰说:“我就是说了实话。”
蒋孝镇说:“你怎么一根筋,这也是你,换了他人,还不得当场脑袋掉地。”
陈建峰说:“真要如此,我认。”
俞济时说:“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陈建峰竟然这么浑。”
蒋介石一言不发,已经走远,俞济时与蒋孝镇不能多言,赶忙跟上。临走前,俞济时还不忘交代,让陈建峰好好想想,要是想通了,找机会向蒋介石认个错,估计蒋介石对他陈建峰也不会过多责怪。
陈建峰坐在玄武湖边,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一个月来,他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不吐不快,现在将心里话向蒋介石直言,他顿觉一块石头落地,轻松了下来,至于蒋介石会将他怎么样,他还真不想去考虑,想要杀他,那就杀好了,总比让他当了师长,到时与蒋先云陈赓他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