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出现在元旦。第二天就是元旦了,办事处像往年那样敞开大门,在办事处举行辞旧迎新的答谢会,感谢社会各界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无私支援和帮助,希望来年继往开来,更上层楼。八路军穷,不能奢华,只能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这天饭后,领导宣布,办事处所有的工作人员必须盛装出席答谢会,让重庆的社会各界看看,八路军将士不仅仅有刚毅的一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有旗袍的女同志可以大大方方将旗袍穿出来,有洋装的男同志可以就将洋装穿出来,反正就一句话,怎么漂亮怎么来。
也有女同志没有旗袍,只有军装,领导笑,说:“那就在脖子上围一条围巾,在胸口的衣兜里插一支腊梅也行。让社会各界看看,我们八路军物质上虽然不太富有,但我们却有一颗追求美和发现美的心。因为有美的存在,生活才更值得我们共产党人去为之孜孜不倦的奋斗,哪怕是献出生命。”
辛小雅听领导这么说,她不由自主地莞尔一笑,她看了前排的陈建峰一眼,心说,等一会,你就让你见识什么是美什么是妩媚。
旁边的一位女同志见辛小雅笑意盈盈,问:“小雅,你等会穿什么衣服?”
辛小雅微微一笑,说:“保密!”
女同志一笑,说:“对谁保密,对陈建峰同志?”
辛小雅笑,说:“瞎扯!”
女同志与辛小雅要好,她笑,说:“小雅,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保守秘密。”
辛小雅在女同志的耳边低低耳语,女同志窃窃地笑,不停地点头,不时瞟瞟陈建峰,辛小雅说完,女同志长吁短叹,说:“你对陈建峰的感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同志们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给你们创造了那么多的机会,只差用组织纪律压他了,他就是不松口。你辛小雅是我们延安的一枝花,我要是个男人,我早就同意了,还用得着组织上做工作。对付陈建峰这种又臭又硬的石头,就该这样针锋相对,让他躲无可躲,这一次,你就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连老夫人都暗中支持你,不信陈建峰不低头。”
女同志偷偷地给辛小雅做了个手势:“小雅,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辛小雅看着陈建峰,又有了自信,心想看你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徐绍成老先生自然也在被邀请的贵宾之列。天近傍晚,老先生带着陈思涵来了,陈建峰西装革履于门口迎接。陈思涵一下汽车,看到陈建峰,一路小跑,陈建峰张开双手,抱着陈思涵原地打了一个旋,陈思涵咯咯地笑。
父女俩嬉闹了一阵,陈建峰问陈思涵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好好学习,陈思涵点头,说自己这段时间别提有多乖了,除了读书认字,还跟着老师弹钢琴。陈建峰问陈思涵都学会哪些字了,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陈思涵说会,她拿起陈建峰的手,一笔一划地在陈建峰的手心写自己的名字,陈思涵的小手在陈建峰的手心写写划划,让陈建峰的手心一阵酥痒,陈建峰看着一本正经写字的女儿,只觉那种酥酥的感觉从手心直入心里,让他的全身都充满了满足感和怜爱感。他想,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为爱,生活才变得充实而丰满。
陈思涵写完,问陈建峰,对不对,有没有写错。陈建峰笑着点点头。陈思涵歪着头告诉陈建峰,她也有不乖的时候。
陈建峰笑,问陈思涵什么时候不乖了。
陈思涵说:“想你的时候啊,小思涵想爸爸的时候就不乖了,老吵着要巧巧姨带我到这找爸爸。”
陈建峰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这个小家伙。”
陈建峰抱着陈思涵与徐绍成边走边谈。
徐绍成说:“我听说你和一个叫辛小雅的女同志走得很近。”
陈建峰脸一红,说:“爸,你别听人瞎说,我和她只是革命同志。”
徐绍成摇摇头,说:“什么叫瞎说,走得近又有什么好否认的,正大光明的事情。小女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孩子也这么大了,我们都得接受事实,孩子,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这不止是我的意思,我想也是小女的意思。你这么苦苦地折磨自己,小女又如何会走得安宁。我知道你们共产党不喜铺张,如果你觉得这位女同志合适,改天就由我出面,请办事处的同志到家里吃顿饭,咱就把这事办了。这些年兵荒马乱,咱家啊,也好久没有喜庆之事了,沾沾喜气。”
陈思涵在陈建峰的怀里问:“外公,您说的是小雅阿姨吗?”
徐绍成笑着点点头,问:“让小雅阿姨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好啊。”陈思涵连连点头,说:“外公,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早就叫小雅阿姨为小雅妈妈了。”
“是吗?”徐绍成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建峰,“你小雅阿姨愿意?”
“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呢。”陈思涵很是不解,“小雅妈妈欢喜得很。”
陈建峰只能望着徐绍成苦笑。徐绍成笑了笑,说:“孩子,既然思涵这孩子都已经认可了,看样子辛小雅也愿意和你生活到一起,你还在坚持什么。”
陈建峰对徐绍成说了心里话:“辛小雅等了我六年多,我不是没有感动,女人能有几个如花的六年啊,可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徐绍成说:“孩子,该过还是得过,你也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什么样的坎能难住你,你想过也就过了。”
陈建峰就在那一刻看到了辛小雅,这天的辛小雅穿着一条大红的旗袍,和八路军办事处的诸多女同志一起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迎接今晚光临办事处的贵客。
陈思涵看到辛小雅,一跐溜地从陈建峰的怀里溜了下来,迎着辛小雅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小雅妈妈。”
辛小雅干干脆脆地答应。
陈思涵说:“小雅妈妈,你这身旗袍真好看。”
“是吗?”
“跟我妈妈的一模一样。”
辛小雅斜着眼看了痴痴望着自己的陈建峰一眼,笑,问:“你怎么知道?”
“外婆告诉我的啊。”
办事处的领导和同志们看看陈建峰,又看看辛小雅,脸上都带着善意的微笑。
徐绍成看着眼前的辛小雅,慈爱地笑:“原来你就是辛小雅。”
辛小雅笑意盈盈地说:“徐老先生您好!”
徐绍成笑,发出邀请:“什么时候上我家去做客。”
“好啊。”辛小雅笑,说,“早就想上门去拜访老先生了。”
“怎么没去?”老先生笑。
辛小雅看了陈建峰一眼。老先生一笑,说:“建峰没点头?”
辛小雅浅笑着微微叩首。老先生朗朗一笑:“他点不点头,与你上不上徐府有何干系,上我家你用不着跟建峰商量,只需告诉领导一声就成了。你什么时候上徐府都可以,我们随时欢迎。”
陈建峰看着眼前牵着陈思涵小手的辛小雅,短发明眉,一身大红的旗袍将其衬托得亭亭玉立,如果说平日里穿着八路军军装的辛小雅给他一种干练而不失精明的感觉,那这一刻,陈建峰看到了辛小雅的妩媚和娇艳,那一朵朵在身上荡漾的黄色的玫瑰,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着他的心。陈建峰知道,辛小雅这身大红的旗袍,寄托着多少人对他的关爱和希冀。
陈思涵一手牵着辛小雅,一手牵着陈建峰。陈思涵说:“爸爸,等会你可以和小雅妈妈跳一支舞吗?”
辛小雅的眼睛像星子一般明亮地望向陈建峰。这一次,陈建峰没有退让,而是平静地看着辛小雅,轻轻地点头,说:“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但在辛小雅听来却是有如天籁,辛小雅自是明白这两个字对陈建峰和自己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也意味着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水终于将石头滴穿了,这一刻,如此分明地,辛小雅听到了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春天来了。
音乐响起,宾客成双结对地走下舞池,这一次,陈建峰不再犹豫,而是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辛小雅,邀请:“小雅同志,我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辛小雅将膝上的陈思涵放下,站起身来,笑靥如花:“好啊!”
陈建峰牵着辛小雅的手走下舞池,音乐如水,在空中荡来荡去,陈建峰拥着辛小雅,与枣园的那次共舞不同,陈建峰的身子不再僵硬,而是轻松自若,收放自如,陈建峰带着辛小雅旋转,这一刻的辛小雅,感觉自己仿佛飞了起来,辛小雅轻轻地将头靠在陈建峰的肩上,陈建峰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拒绝,任由辛小雅靠在自己的身上。陈建峰不会知道,有泪从辛小雅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这是幸福的眼泪,与忧伤无关。
第一次,时光不再重叠,辛小雅是辛小雅,徐雪涵是徐雪涵。这一次,陈建峰如此分明地知道,现在在自己怀里,与自己共舞的不是徐雪涵,而是辛小雅。
陈建峰知道,这一辈子,自己已经辜负过徐雪涵了,不能再辜负了。
大红旗袍上黄色的玫瑰在舞池里荡漾,原本含苞欲放的花朵,看上去仿佛在开放,一朵二朵无数朵,同志们看着在舞池中共舞的陈建峰和辛小雅一时唏嘘不已,春天来了,玫瑰花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