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的军号响起,中年向导走出帐篷,看到陈建峰蒋民云苏南顶着斗笠披着雨衣和警卫战士背靠背地靠在一棵小树下休息,一时有些动容,他对才旺说:“我感觉你们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不同,也明白为什么别人视草地如死亡陷阱,谈草地色变,你们却是毫无畏惧。”
“为什么?”才旺笑着问。
向导停了停:“官如同兵,亲爱如一家,这样的军队注定不可战胜。”
才旺自豪地笑,说:“所以我才会离开康猫寺参加了红军。”
向导笑,说:“跟着这样的队伍走,绝不会有错。”
陈建峰巡视了一夜,稍微休息了一会,这时急着出发,自然就将要去河边看是否有漏网之鱼一事给忘之脑后,这就便宜了左锡林,二天后,左锡林率部于腊子塘河边宿营,一看河边竟然漂着好些大小河鱼,左锡林一时喜不自禁,将鱼捞上来,煮汤,给战士们解馋,随后的几十年里,左锡林喝过无数的鱼汤,但最值得他回味的,还是腊子塘的那碗鱼汤,那个鲜,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了。
左锡林对腊子塘河边无缘无故出现河鱼百思不得其解,战士们都纷纷议论,说是河神显灵,见咱红军粮食稀少,特意送上河鱼犒劳红军。左锡林自然不相信这些,但他一时也无从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直到建国后的灾荒之年,左锡林随陈建峰到北京郊外的一条小河去钓鱼充饥,左锡林顺便说起腊子塘河边的这件怪事,陈建峰瞪大了眼睛,看着左锡林,说哪有什么河神,敢情我三发迫击炮炮弹,自己只捞了个小头,大头都给你左锡林捞去了,怎么你左锡林到哪都能占到我陈建峰的便宜啊。那天钓到的鱼,除了给中南海留几条,陈建峰这次无论如何得比左锡林多占一条,得把好处捞回来,要不然他就不是陈貔貅了。
第二天的行军,陈建峰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行路难。与今天相比,昨天的行军简直就是毛毛雨小意思。茫茫草地,一望无涯,满眼都是水草沼泽和泥潭,遍地黑水横流,没有路,也见不到石头,昨天的草地踏上去还能感觉到泥土的生硬,知道自己是在地上行走,今天草地给陈建峰的感觉就是整个人都是在飘,踏在草地上有如踏在云端,没有一丝的踏实感,人和马只能从一个草甸跨到另一个草甸,跳跃着前进,既像腾云驾雾,又像喝醉了酒一般,在草甸子上打醉拳。
尤其是草甸子下,黑色的积水散发着腐臭往上冒,闻了就恶心想吐。烂沼瘴气,夺命于无形,好在有准备,全团赶忙将布巾沾水,系住耳鼻前进,苏南团的战士没有准备布巾,陈建峰命令穿着里衣的战士撕下下摆,交给苏南团,权且对付着用。
有些草甸子不厚,承重力不够,但看上去却与其他草甸子无二,人一旦踏上去,就会与草甸子一起陷进泥沼,遭遇灭顶之灾。
陈建峰随向导在前探路。陈建峰踏上前面的一个草甸子,只觉脚下一软,草甸子黑水直冒,陈建峰心知不好,踩到陷阱了,好在陈建峰沉着冷静,知道越挣扎,陷得越快,陈建峰在草甸子沉没前一个横躺,如此一来,无形中就增大了受力面积,好在陈建峰绑带在手,身后的胡长发一看不妙,赶忙带领警卫班的战士抓住绑带将陈建峰往身边拖,草甸子顺着拖力,迅速向这边靠拢,陈建峰屁股一拱,一个翻滚,从泥沼里翻了出来。
总算是有惊无险。胡长发直到陈建峰站起身来,才算是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团长,吓死我了。”
陈建峰笑,说:“哪那么不经吓,这一路,这种的情况不会只此一回,只会越来越多。”
胡长发说:“团长,还是我来吧。”
陈建峰摇头,说:“谁来都是一样。记着,在此块草地上放上危险的标志。”
这一天,陈建峰多次遇上这种身陷泥沼的情况,结合实际,陈建峰总结了四点自救的要领:一、保持冷静,憋住呼吸;二、立即卧倒,增大受力面;三、屁股慢慢上抬,让双脚脱离泥沼;四,慢慢地在泥沼上翻滚出来,直到安全地带。
胡长发不明白陈建峰琢磨这些干什么,陈建峰说咱们是给军委纵队探路的,得汲取经验,这样后续的部队才会减少伤亡。
当晚,陈建峰将这些自救要领电告身后的林彪及军委,针对同志间,一旦一人有难,就会有众人援手的优良传统,陈建峰同时不忘提醒,切记一人陷于泥沼,千万不可众人一拥而上相救,如此只会适得其反,要救,只可用绳索,绑带,以及做拐杖用的树枝将战友拉离泥沼。
这天下午,又是暴雨如柱,陈建峰和短枪营刚刚涉水过了一条大河,河水骤然暴涨,咆哮而下,好在有绑带系着,后面的几名战士总算没有被河水冲走。部队一分为二,隔河相望,此时尚早,陈建峰见河水一时半刻不会消退,河边的草地相对硬实,陈建峰命令各部隔河于高地宿营。直到第二天中午,草地晴空万里,炽热难耐,河水才逐渐退去。
陈建峰不忘给军委并林彪发报:草地河流泛滥,骤升骤降,瞬息万变,过河之时需慎之又慎。
这一天,草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山丘。向导告之,这是长江和黄河的分水岭,至此,草地已经走了一半。
什么是分水岭,原来从毛尔盖自此,所有的河流南流,经岷江入长江,而过了那座山丘,所有的河流都往北流,北入黄河。也就是说,过了那道山丘,就算是从长江流域跨进黄河流域了。
“鱼跃龙门,是不是于此。”陈建峰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陈建峰还挂念他的鱼,他问胡长发:“你说黄河流域会不会有大鱼?”
胡长发知道个屁,他说:“要不等下放两炮试试?”
试个屁,陈建峰登上山丘一看,大失所望,前面的草地一样是小河纵横,杂草遍地,与走过的草地一般无二,没什么不同。
还好这个山丘是个不错的宿营地,至少可以避风,有柴火取暖,将士们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应该说过草地是红军长征路上遇到的最恶劣的自然环境,红军过草地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过草地的七个昼夜是长征中最艰难的日子,但凡走出草地后的红军,当自己从松软的草甸子踏上坚实泥土的那一霎,都有一种从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其实红军过草地最大的困难还是缺衣少粮,相对于其他团,陈建峰团和苏南团无疑是幸运的,由于陈建峰准备充分,虽然突然多出了苏南团的四百余人,但全团一路省吃俭用,六天的粮食作十天的分配,虽然饥肠饿肚,但还不至于断顿,也正因为如此,过草地二个团的减员并不严重。而随后开进草地的红军,由于筹集粮食异常困难,随身携带的青稞麦屈指可数,只能一颗颗数着麦粒吃,尽量节省多吃一两天,但进入草地第三天,许多部队可以说到了粮绝的地步,后面那么长的路程怎么办?就靠吃野菜、草根、树皮充饥,有的野菜、野草有毒,吃了轻则呕吐泻肚,重则中毒死亡。能吃的野菜都吃完了,就将身上的皮带、皮鞋,甚至皮毛坎肩脱下来,煮着吃。
许多部队走出草地后,炊事班的战士无一幸存,因为他们总是情愿自己挨饿,也要将最后的一粒粮食留给自己的战友,许多炊事班的战士就此饿死在草地,还有的战士为了让战友们吃上无毒的野菜,以身试毒而死的。
除了饥饿,带给红军死亡的还有寒冷,许多的红军衣着单薄,又没有御寒的食物,晚上只能三五人一起背靠着背地休息,第二天同志去叫他们时,一摸,他们的身体完全冰冷僵硬,他们就以这样的睡姿离开了这个世界,就此长眠在大草地里。
很难相信如此缺衣少粮的红军能胜利地走出松潘大草地这片死亡之海,如果硬要给这个胜利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只能是两个字:意志!
意志看似虚无缥缈,但它却是胜利者的精神粮食,它是胜利的源泉。
当陈建峰率领一千三百人的队伍于第七天上午终于走出草地的那一刻,那种复杂的心情同样难以言语,所有战士的裹脚布都已被草地的毒水洇烂,许多战士的脚趾甲自此脱落,陈建峰也是如此,自此陈建峰的脚上再也没有长出新的脚趾甲。
在走出松潘草地的当天,陈建峰除了电告军委,已率部到达北端的消息,同时还吃上了一餐丰盛的马肉。
不是自己的战马,马通人性,陈建峰的这一千多人,如果没有四十余匹战马,如果枪支弹药、伤病员、干柴都得靠战士们肩挑手提,背负在身,很难想象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能这么快走出草地,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战士牺牲在草地里,也因此,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陈建峰是不可能杀马充饥的。
向导没有带错路,两个团虽然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比原计划在草地里多耽搁了一天,但因为陈建峰的合理安排,至走出草地,干粮还有,没有断顿,陈建峰根本用不着杀马。
陈建峰吃得是敌军的马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