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峰扫了苏南团一眼,这才分开八个月,与陈建峰团相比,苏南团一个个破衣烂衫,更是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严重缺乏营养,当时在黎平县郊分手时,苏南团还有八百人,现在一看就知道减员严重,只怕不及五百人了。陈建峰叹了口气:“全团还有多少人?”
苏南有些难过:“四百一十三人。”
八个月减员一半,损失不可谓不严重。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陈建峰话锋一转,开始问及实际的问题:过草地的雨具准备好了没有?粮食呢?衣物呢?辣椒呢?烧酒呢?防水的裹脚布呢?
苏南面带愧色,除了勉强够三天的粮食,其他一概摇头,没有。左锡林给苏南的命令是追上陈建峰,协同陈建峰完成探路的任务,但左锡林的心思苏南同样明白,自己这个团说是协同陈建峰团过草地,可缺衣少粮的,其实还不如说是给陈建峰增加负担,没有他苏南这四百余人,陈建峰更容易逾越眼前这片生死莫测的大草地。
陈建峰最后问:“绑带呢?”
这个自是有,跟着陈建峰过湘江,苏南团的战士们都明白了绑带的好处,这东西不比粮食,一路并不难找,实在没有,战士们也会找一根结实的麻绳带在身边。
陈建峰何尝不明白,此时苏南团的仓促加入,对他陈建峰反而是一种负担,可都是革命同志,一同战斗过的战友,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的,有困难不怕,大家齐心协力克服就是。
陈建峰果断地发布将令:本团战士每二人夹插一名苏南团的战士,二帮一,三人一组,吃喝睡一起,生同生,死同死,直到闯过草地。
事不宜迟,至于过草地必须掌握的生存要领,那就边走边教。陈建峰团的战士热情洋溢地欢迎苏南团的战友加入。
在陈建峰和向导踏上草地的那一刻,陈建峰团的战士纷纷告诉苏南团的战友:与过雪山一样,死水有毒,草窝子里的水不能喝,要喝就喝雨水和河里的水。
从毛尔盖到一个叫腊子塘地方,虽然一路见不到人烟,但路比较平也还好走,途中经过五条小河,水深处齐腰,没有桥,女战士骑马,其余战士赤身裸体,涉水而过。胡长发上午还嫌穿衣脱衣麻烦,到了下午,再遇河流,也用不着嫌麻烦了,战士们全都和衣蹚水而过,为何?因为草地天气多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下午却已是黑云密布,雷电交加,暴雨冰雹铺天盖地而来,尽管三人共着两件雨具,但挡得了上面,挡不住下面,裤子绑腿,顷刻间湿漉漉的,再过河,脱不脱裤都差不多,没有多大的意义,胡长发嫌麻烦,把上衣裹进雨具里,抬脚就往河水里蹚,到了对岸一看,满腿的泥浆经河水一冲,反而干干净净。
胡长发喜滋滋地对陈建峰说:“团长,你看裤子让河水一冲,比我自己洗还干净。”
可在雨中的草地行军,此刻干净了,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还算平整的草地,立马又泥水嘀嗒,只能到下一条河再行冲洗了。
当天下午五点,又蹚过一条河流,二个团到达腊子塘,此地树林不多,有游牧民搭建帐篷的痕迹。陈建峰听向导告之,从腊子塘往北,才算是真正地进入大草地,刚刚走过草地的还只是草地的边缘,只能算是预热,边缘尚且如此难行,前路只怕更加凶险。陈建峰决定,就地宿营,让战士们休息一夜再走。
陈建峰团有两顶于战场上缴获的帐篷,此时于两棵小树间支了起来。帐篷是女兵和伤病员专用的,跟陈建峰这个团长没什么关系,陈建峰把向导安顿进帐篷,就和战士们一起跑在林子里生火,大雨不停,有雨披的战士将雨披用绑带绑住四角,挂在树上,总算勉强搭起一个棚子,整出一个弹丸无雨之地,枯死的杂草树枝被收集了起来,又是大费一番周折,这才将篝火烧起来,炊事班在火上做饭,战士们在火边烘烤衣服,抵抗寒冷。
行军大锅里的水刚刚升起了热气,辣椒刚放进水里,负责断后和收容的蒋民云和苏南赶到了宿营地。蒋民云看着锅里漂着的几只朝天椒,笑:“建峰,这算什么?辣椒汤还是辣椒的洗澡水?”
陈建峰笑,说:“将就着喝吧,这才是第一天,得精打细算,得七天的辣椒作十天的打算。”
苏南笑,说:“对于我们团来说,能喝上辣椒的洗澡水就很不错了。”
蒋民云见陈建峰披着雨具带着赵熙海胡长发往河边走,不明就里:“建峰,雨这么大,干嘛去。”
陈建峰笑,说:“减负。”
减什么负?原来陈建峰见草地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艰难,觉得有必要减轻战马的重量,多减几公升是几公升,可现在战马上能减的也就只能是近百发炮弹了,炮弹来之不易,自然不能轻易遗弃,陈建峰刚才经过小河,感觉河里有鱼,陈建峰一想,得,至少在出草地前,难遇敌军,炮弹有个四五十发也就够用了,用完了,打上几场仗又有了,没必要让马驮这么多的炮弹。既然炮弹弃之可惜,那往河里放上几炮,一来减负,二来看能否碰到几条大鱼,解解馋。
蒋民云笑,说:“早知如此,以前就不该听你的,精打细算,炮弹就该敞开了打,现在竟然用迫击炮打鱼,真是闻所未闻。”
陈建峰笑,说:“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要是骡子都在,我会用迫击炮打鱼,想都甭想。”
打猎、摸鱼这种事情,谁都是兴致勃勃。蒋民云苏南也不例外,一听用迫击炮打鱼,顾不上疲倦,火也不烤了,随陈建峰到河边看热闹去。
陈建峰挑了一个深水处,赵熙海将炮架到一个土堆上,根本用不着瞄准,“当”的一声,炮弹出膛,然后一声闷响,河水腾起一股水柱,复又哗哗落了下去。
几个人跑到河边一望,哪里有什么大鱼,倒是有些不知是小鱼还是蝌蚪的东西被炮弹震晕,翻着白,浮在水面。
胡长发笑,说:“团长,就这么一些小鱼,这不成了大炮打蚊子么,太不合算了。”
陈建峰也觉得得不偿失,但好歹也少了几公斤重量,陈建峰心有不甘,明明过河的时候,看到鱼了,怎么一炮下去,就这些小虾米,不行,再放两炮。
赵熙海又是两发炮弹打在河中央,这回总算是有所收获,几条一二斤重,黑不溜秋,叫不出名的鱼浮了上来,黑鱼滑不溜秋,陈建峰下到河里用胡长发的钢盔捞,这才将几条鱼捞上岸。都用上炮了,自然是大小都要,有胜于无,不管是小鱼小虾米还是蝌蚪,能吃就行,陈建峰胡长发会水,穿着裤衩在河中捞鱼,苏南蒋民云则带着警卫顺着河道搜索了一二百米,小虾小鱼都不放过,忙乎了一阵子,等了一阵子,河面上除了水草再也见不到任何的东西,陈建峰这才打道回营。三发炮弹,平时至少可以打掉两挺重机枪,要是往苏区赣江里一放,肯定可以让全团饱食一顿,现在遇上这么一个贫瘠的草地,勉为其难,杂七杂八,不知是鱼还是蝌蚪,甚至于将一条误打误撞的水蛇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十斤。
这也太不合算了,炮弹还是留着得了。
此时的气温越来越低,饶是陈建峰不怕冷,也感寒气逼人,陈建峰穿上棉衣套上雨具,问蒋民云:“这到底是仲夏,还是寒冬腊月?”
蒋民云笑,说:“要说现在是八月底,该是仲夏,可这草地,下午竟然遇到冰雹,该算寒冬吧。”
陈建峰提醒苏南蒋民云:“看样子夜间气温只怕会十分的寒冷,让战士们夜里聚众而坐,不能睡得太死,每小时起来活动一下,以免冻僵,所有干部轮流巡视,防止寒夜发生冻亡。尤其是苏南团的战士,准备不足,衣着单薄,尽量往帐篷里挤,帐篷是小,但人越多越暖和。”
陈建峰心有不甘地望了身后的河道一眼,蒋民云笑,问:“怎么?心有不甘?”
那是自然,陈建峰说:“没道理啊,不可能就这么一点鸡零狗碎啊。”
蒋民云笑,说:“要不明天早晨再到河边看看,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陈建峰点点头,说明天出发前是可以到河边看看。
三十斤鱼相对于一千三百余人的队伍,僧多粥少,但用大锅一炖,和上野菜,倒也味道鲜美。有一口大锅,陈建峰交代,经夜不息,战士一旦夜里感到寒冷,喝一口热水,肯定可以驱却寒意。
苏南见陈建峰事无巨细,一一部署,心想难怪陈建峰团相对于其他团人员多出一倍,正是因为陈建峰的细致,将非战斗减员减至最低点,陈建峰团才会傲视全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