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民云这才发现,特务连长驱直入,已经将其他部队远远甩在了身后,身边除了特务连的一百来号人,其他都是沿途各村,手持梭镖钉耙鸟铳,自发加入到追击队伍中的赤卫队员。蒋民云自然知道这些赤卫队尽管如他一样跃跃欲试想要攻打永新城,但他们呐喊助威可以,冒险攻城只能徒增伤亡,就凭特务连,想要突破城中近二个团敌军的防守,还真有些自不量力。
陈建峰见好就收,将轻机枪交给胡长发拿着,拍拍手:“撤,等其他各团跟上了,再从长计议攻城一事。”
夜幕降临,陈建峰率特务连退至永新泮中的四教村休整,红军打了大胜仗,村里的老乡也是喜气洋洋,今天是端午节,家家户户都端着包子粽子犒劳特务连。陈建峰哪敢接,上次接了几个鸡蛋,就被毛泽东狠批了一通,记忆犹新,陈建峰如何敢再犯,可群众强塞,战士们不接,推来搡去,闹哄哄的,场面有些失控,地方上的同志有意见了,说这样推来搡去的,像什么样子,影响军地团结,让陈建峰同意战士们接受。至于陈建峰担心被毛泽东批评,地方上的同志拍胸脯打包票,说他们会向毛泽东解释,端午节,情况特殊,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陈建峰一想,一天下来,光顾着打仗,哪还记得吃饭这事,打仗之时,人都处于亢奋状态,也不觉得饿,现在没仗可打,包子粽子香气扑鼻,自己的食欲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肚子咕咕叫,自己尚且如此,战士们就更不用说了。
陈建峰一想,犯错误就犯错误吧,反正自己这种小错从来就没有停顿过,大不了又被毛委员说一通。陈建峰伸手从地方同志的竹篮里拿起一个包子,指示战士们:“吃。吃饱了,多给老乡劈柴挑水。”
陈建峰一动手,蒋民云胡长发他们也就不甘落后,一个个伸出黑不溜秋的手,抓起包子就啃,陈建峰一看,笑骂:“你看看你们,手一抓,包子白膜就是五个黑指印,就不知道洗把手,真是有损红军的形象。”
胡长发嘀咕,说:“连长,你不能光说我们,你看看你,不也是大同小异。”
还真是,这一仗下来,根本就没消停,哪里有时间去洗手脸,陈建峰也是一身的硝烟。陈建峰笑骂,说:“胡长发你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说我的不是,老子是连长,老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你说话的份。”
胡长发不以为然,说:“这又不是在战场,你是连长怎么了,毛委员说了,咱红军官兵平等,你是连长,你更得以身作则。”
陈建峰笑,说:“毛委员还说了,不拿群众一个红薯,你这一手包子一手粽子的,怎么就不听毛委员的了?”
胡长发嬉皮笑脸,说:“这包子都被啃了一半,也弄脏了,还怎么退回去。”
地方上的同志直乐,说:“陈连长,同志吃得越多,老乡们越高兴。老表与红军是鱼水情,分那么清楚干嘛。”
陈建峰吃饱喝足,地方上的同志请示:“陈连长,老乡们抓的俘虏怎么办?”
红军与敌军每次打仗,周边的赤卫队和老乡都会拿着鸟铳举着钉耙参战,一场战斗下来,总会有些漏网的倒霉蛋误入村庄,被老乡用钉耙鸟铳俘虏,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收获比以往要丰,村里的老乡竟然俘虏了上十名俘虏。
“这么多。”陈建峰笑,说,“那咱看看去。”
村里的老乡对红军热情有加,生怕红军吃不饱,对敌军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十几名俘虏竟然被老乡关在猪圈里,猪圈里挪腾不开不说,还臭烘烘的,陈建峰一笑,指示蒋民云,将猪圈里的俘虏带到旁边大坪之中审讯。
蒋民云去押俘虏,赤卫队员早就将火把点起,陈建峰站在火把下,问押到的俘虏:“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俘虏们胆战心惊,都不敢说话。赤卫队的年轻人可不知道什么优待俘虏的政策,抡起鸟铳的枪托就打:“问你们话呢?哑巴了?”
这一群俘虏还算有些骨气,被赤卫队一顿狠揍,心里怕得恨,但就是一声不吭。陈建峰点点头,走了过来:“不错,有种,别打了,咱红军优待俘虏。”
就在这时,有一名俘虏认出陈建峰,俘虏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心说这位红军的连长怎么跟警卫团的陈长官如此之像,难道真是陈长官,可没可能啊,陈长官是堂堂国民革命军的少将,怎么可能一下子跑到共军的队伍里,成了一个连长,官越当越小。俘虏迟疑了一下,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请问您是不是原来警卫团的陈长官?”
陈建峰见有俘虏认识自己,点头:“我就是陈建峰。你怎么认识我?”
俘虏答:“陈长官,我这是第二次当您的俘虏了,第一次在梅岭,我们全师被陈长官的警卫团打得落花流水,我和康长官一起成了您的俘虏。”
陈建峰说:“这么说你是康团长的部属。”
俘虏点头,说自己正是康平的部下,是团部的参谋,姓王,这次赣军参加会剿的第二十六团,就是原来的康平团,武汉和南京宁汉合流之后,改了番号。陈建峰恍然大悟,说难怪上午在战场上感觉二十六团似曾相识,原来还真是老朋友。陈建峰直呼可惜,说都说冤家路窄,可他和康平惺惺相惜,并不是冤家,怎么这次又遇上了,还打得热火朝天。
王参谋连连点头,说:“康长官今天要是知道是和陈长官的部队交手,肯定不会指挥弟兄们这么玩命,论玩命,弟兄们岂是陈长官的对手。”
陈建峰笑,说:“你们康团长怎么样?”
王参谋直摇头,说:“只怕够呛,今天这一仗,第二十六团的弟兄们折损近半,康长官的战马都被打死了,要不是康长官有警卫连护卫,只怕也会和我们一样成了俘虏。”
陈建峰笑,说:“你们不是很能打么,怎么被村里的老乡俘虏了。”
原来这十几名俘虏不是一个团的,二十六团二十七团都有,是落了单,被老乡们挨个俘虏的。王参谋告诉陈建峰,战败之后,二十六团也就各自为战,谁跑得快算谁幸运,他和团部被打散,只身突围,哪曾想,他侥幸没有成为红军的俘虏,但路过四教村,被老乡使了绊马索,竟然稀里糊涂成了老乡的俘虏。王参谋还告诉陈建峰,说今天上午那场恶仗,打得康平直冒寒气,康平当时也和陈建峰一般感受,说除了梅岭那一仗,就属今天这一仗打得窝囊,康平当时还骂,真见鬼,不会是又遇见了陈建峰了吧。
王参谋说:“康长官对陈长官最服气,今天要是知道把第二十六团打得惨败而归的又是陈长官,康长官只怕除了觉得可惜,更多的是服气。想想梅岭一战,我们一个师,被陈长官指挥部队打得全军覆灭,陈长官侠义,没有对残兵败将大开杀戒,这才保留了一个康平团,没想到这次在龙源口,我们一个团,遇上陈长官,又是损兵折将,只余半个团,不服气不行。”
陈建峰笑着看了王参谋一眼,然后示意蒋民云将其他俘虏带走,王参谋知道陈建峰不会滥杀俘虏,如果说刚才还有些恐慌的话,现在见到陈建峰反而平静了,陈建峰让王参谋坐,王参谋规规矩矩地坐下,胡长发给王参谋端来水和白膜。王参谋还真是饿了,也没讲客气,拿起白膜狼吞虎咽。
陈建峰笑,说:“慢点,别咽着。”
王参谋连吃了三个白膜,这才缓过气来,不好意思地说:“真有些饿了。”
王参谋察言观色,知道陈建峰单独将自己留下,肯定有事,他说:“陈长官,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知无不言,有什么事情尽可以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诿。”
陈建峰点头,说:“痛快,我就喜欢跟硬气并且痛快的人打交道。”
陈建峰需要王参谋办一件事,那就是让王参谋带一句话给康平:以前那话,还算不算数?
王参谋不解:“就这?”
陈建峰点头:“就这,什么意思,你们康长官自会明白。”
王参谋又说:“这么说,陈长官又准备放我一马。”
陈建峰笑,说:“我不放你回去,你怎么给我带话。”
为免王参谋路上又被沿途的赤卫队俘虏,陈建峰还让胡长发带一个班立即出发,护送王参谋到永新城外杨池生的防区。
王参谋向陈建峰敬礼:“陈长官,您的话,我一定会带到。”
王参谋这时问了陈建峰一个问题:“陈长官,您怎么会愿意放弃高官厚禄,到红军当一个小小的连长?”
陈建峰笑,说:“这个问题,真要说起来,只怕一时半刻说不清楚,简单点说吧,我陈建峰甘愿放弃原来的一切,来井冈山钻山沟沟,除了感情因素,还因为当红军,老乡们情愿自己吃粗粮,也会把白膜留给红军吃,鸡生了蛋,也不会留着换钱,而是塞给红军吃,试问现在的军队,除了红军,还有谁可以享受到此种待遇,没有,只有红军。”
陈建峰笑,说王参谋提到的这个问题,康平肯定也会提到,陈建峰让王参谋告诉康平,好好想想,为什么老乡们会跟着红军拿着钉耙与国民党军为敌,这是不是有一个民心向背的问题?红军为民心所向,所以所向披靡,国民党军民心所背,自然就不得人心,再怎么会剿,都会惨遭失败。因为一开始失败就是注定的。
王参谋若有所思:“陈长官,您的话,我不全然懂,但我想我朦朦胧胧有些感觉。”
陈建峰笑,说:“如果有机会,我倒是乐意与你秉烛夜谈。”
王参谋知道陈建峰此话有所指,他说:“陈长官,我们二十六团,绝大部分官兵的命都是陈长官给的,我们对陈长官很是佩服。我相信我肯定有机会再次聆听陈长官的教诲。”
陈建峰笑,说:“那好,到时见。”
王参谋说:“到时见。”
蒋民云看着胡长发带着王参谋消失在夜色之中,笑:“建峰,怎么?有想法,想打康平的主意?”
陈建峰笑,说:“梅岭之时,我就觉得康平他们这些人硬气,是些好兵,剿灭了未免可惜,一直都遗憾不能招致麾下,去年追赶南昌暴动的部队,咱们偶尔康平,康平这人也侠义,明知道你我是去找共产党,也不点穿,送枪送弹送钱,要什么给什么,没有一丝的含糊。那时康平就有话‘愿意唯我陈建峰是瞻”,没想到后会有期,还真是有期了。虽然一见面又是兵戎相见,但能见总比见不上好。”
蒋民云说:“康平那时候愿意追随你陈建峰,是因为你陈建峰在国民党的队伍里吃得开,是校长的嫡系,跟别人自然不如跟着你陈建峰,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他会愿意因为你,投靠红军?”
陈建峰笑,说:“事在人为,我觉得希望很大。”
蒋民云说:“此事重大,要不要告诉毛委员一声。”
陈建峰笑,说:“先等等,视情况而定吧,要是话说出去了,结果事情没有办好,那还不得让人笑话,等事情有了七八成的希望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