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苦难的青年时代
第一章 老乡见老乡[1/1页]
那时，张栋梁还默默无闻，用句文雅话讲，依然是：青萍之末。
清晨六点，万物都还在寒夜里凝滞，华夏国的无数黎民还在被窝中热睡，张栋梁却已悄然起床，照例开始了他辛勤的工作。
去往他每天工作的地点：桂花街公共汽车站。
天是漆黑的，小巷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走。晕黄的路灯把他瘦弱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出小巷。立刻人声鼎沸。因为前面就是桂花街汽车站。省医院就在这里。每天有无数早起来挂号的病患。
一辆又一辆公共汽车不断驶来，泉涌般喷出大堆人，又匆匆离开。
栋梁跳上站台。冷得不住的踱脚。
这鬼天气，睡觉裹两条被子还嫌冷。以前六点半起床，现在五点半就要起来。这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对头：三个月前，街尾新开的刘氏诊所。
这不，刘家聘请的那个医串串--，那个细皮嫩肉的母男人，已经屹立在拥挤的人群了。因为人矮，他总是喜欢那样踮着脚站着，细长的脖子托着小白脸在人群上空雷达样转来转去。这漫天大雾的惊悚天气，再配上他那诡异的神情，真像个正找女人投胎的吊死鬼。
也不知刘家给了他多少提成。每天到这么早。今年冬天这么冷，也不怕夭折了。要钱不要命。
哗哗哗搓完两手，拢在袖中。栋梁没好气的从站台往下一跃，纵身跳进茫茫人海。来回的看，找目标。
其实，他也不想做医串串。莫法啊，只是下面地市州一所医学院专科毕业。跑到人才济济的省城，根本找不到工作。他又不愿回家乡那小镇。只好经远方的父母写信引荐，跟在省医院后门外开私人诊所的二爹先混着。
早年，二爹是镇上出名的老中医。在栋梁他们乡镇医院当医生。后来辞了职，到了省城。
这么多年，他开诊所一直舍不得办行医执照，因为要花钱。更舍不得交税。那要遭更多钱。其实凭着一手治皮肤病的绝活。每年挣得不少。
这时，一个中年眼镜妇女裹着厚厚的围巾，跌跌跄跄的撞下车。一看那土气打扮，就知道来自小地方。
栋梁出手如电，在拥挤的人流中转了个圈，埋头挤到她身旁。猛的撞上去。
妇女哎哟声，回头凶悍的瞪着他“干啥咧，干啥咧，你走路不用眼睛看滴？”看样子很想破口大骂一番。大冬天的，刚过完年，天不亮就来挂号，谁心情会好？
栋梁这一撞的目的就是要她说话。只要她一张口，就知道她是什么地方的。栋梁在语言方面相当有天分，能把本省各地方言模仿得惟妙惟肖。
栋梁惊喜的“阿姨，你也是墨县的？”纯正的墨县话脱口而出。
阿姨迟疑了下，没回答，上下打量着他。
栋梁看她这神情就知道没错。关切的“老乡阿姨，回去吧。你来晚了。已经挂不到号了。”
“不会吧。现在才7点不到。省院的专家就挂完了？”
栋梁不屑一顾的“你没看我都出来上车了吗。我老病号了。”
中年妇女很震惊的打量着他“你这么年轻，老病号？”
栋梁老实巴交的，学着她讲话的腔调“我说的是我妈。帮我妈挂号。阿姨，全省的病人都跑这里来看病咧，你说俏不俏嘛。除了营养科，所有科的专家都挂完咧。”
女人失望的望着前方朦胧的省人民医院门诊大楼顶，很不甘心“那我去挂明后天的预约号。”
“预约？切。医院莫关系，你最要等一两个月。老乡咧，你在旅管住着慢慢等嘛。”
“不会吧？”
“天咧，老乡咧，你是没来省院看过病吧。全省几千万人就这一家的嘛。你也是，也不打听清楚就跑来。你啥病？”
“胃病。老溃疡。”
“巧了。我正要去找张教授。我妈不是溃疡，不过也差不多，慢性胃炎，就是他治好的。”
“张教授？你不是说没专家号了吗？”
“你说啥咧。他咋可能来省医院上班。省院院长都晓得请不动他。全国搞消化病的专家。著名的老中医。中医学院现任两个院长都是他学生。自己开个诊所找钱。”
“还有这种？”
“哎呀。阿姨咧，你咋啥都不晓得。现在挂号为啥这么难？你看省院嘛，还有中医学院的挂号排班，90%以上的名医一周都只看半天，一天。为啥？都到外面坐诊，开医院，找钱去了。”
眼睛妇女恍然大悟的哦了声，看表情，很有些为自己见识浅薄而羞愧。
“阿姨，不瞒你说。今天到省院来只是帮我妈做个胃镜。没想到挂个化验号都这么难。我妈几十年的胃病，发起来满地打滚，就是让这个张教授治好的。省院的几个消化专家，都是编书的：吴见波、张亚梅、郝明。他们都说胃病，溃疡这些慢性病西医效果不好。副作用又大。建议我妈去看中医。他们都介绍的张教授。不然哪晓得他。我们抱着试试的态度去瞧。结果，嘿！两副药一吃，我妈立刻就不痛了。再吃个疗程，嘿！我妈一身轻松，换了个人咧。今天是张教授关心病人，让我们再来复查次。不然谁会来省院。这么挤。”
说罢，栋梁一挥手“阿姨，走了啊。”
“别----，”阿姨吞吞吐吐的“那个---，带我去看看那个刘教授好不咧。”
栋梁为难的“他病人太多咧。年纪大了。不想看多了，累。我都是说了驴毛那么多的好话，才看上滴。”
眼镜妇女着急了“哎呀，小老乡，年纪轻轻别这样咧。帮个忙咧，就说我是你姨，要得不。”
张栋梁为难的挠挠头“那----，只有试试。反正他就在省院后门开诊所，也不远。走吧。”
张栋梁带她从人缝里挤出。一抬头看见刘家请的那母兮兮的医串串：小样今天长脖子上还勒了条斑点花围巾。真tm变态。缠住了个大爷。正说得唾沫横飞。狗狗的。就是你娃害老子起得这么早。
栋梁暗骂。领着阿姨故意往他身前走过，冷不防一脚踩在他脚面上。
哎哟。母兮兮夸张的尖叫声，猛的蹲了下去。
“对不起啊对不起。”栋梁忙不迭点头。“雾太大了。没看到你的脚。”
男人抱着脚，单腿兔子样蹦出几米开外。嘴里哟哟的。
哼。我们家看内外皮肤，你们刘家也看内外皮肤，这不成心找茬吗。。。
刘氏诊所开业这两三个月，栋梁经常收拾他。只要看见他，要不屁股一脚，要不就揪他的嫩脸。狗狗的娘娘腔。连胡子都故意不长，这不是专门来气本少爷吗。
娘娘腔虽然矮，个头比栋梁要壮。不过栋梁气势太凶。只要看见他来就赶紧躲边上。
栋梁踩了他脚，心里稍微好受些。大摇大摆，领着眼镜妇女，迂回到省院后门外小巷子里。两人一路聊着家乡墨县的风土人情，出来到省城看病的奔波不易，很快就熟悉了。到小楼前，已经相约回墨县后互相串门。
栋梁带着阿姨来到幢临街的小楼前。楼体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斑驳沉旧。小门前挂有块：张教授名医工作室烫金招牌。白底黄字，金光闪闪。这楼底楼是家杂货铺。还没开门。
绕到后面，上到二楼。敲门。阿姨想起似的，急切的一拉他衣角，低声问“这里看病贵不？”
栋梁摇头道“中医都是植物药。比西医可老大便宜。还没挂号费。”
门敲了半天才开。天才刚亮呢。二爹穿身大红唐装。粘好了白胡子，戴着副平光眼镜，微驼着背。转眼变了老头。二爹才45。他说了，中医要看得老。年轻了人家不信。所以得稍微扮下。
二爹很是吃惊的看看两人，一瞪栋梁“是你？大清早的又来影响我休息。哟，还给我带病人，你要累死我啊。你也不要来看了。”说罢，怒气冲冲的就关门。
栋梁伸手低住。中年妇女也慌了，她原来只是好奇，过来瞧瞧，这时一看老先生神情如此儒雅，学富五车，态度傲慢，打死也得瞧瞧了。
“张教授张教授，别误会，我是她姨。真的，她姨咧。我们一个地方的，您听口音都一样。”
老先生不理，皱着眉一个劲关门。
大冬天的，中年妇女汗都急出来了。
栋梁哭丧着脸说“教授，我错了，错了。不该带人来。可是她真是我姨咧。”
张教授似乎年老体衰，气力不济。恨恨的哼了身，松了手，转身进屋。
栋梁忙示意中年妇女跟进。
二爹在古色古香的诊断桌后气咻咻座下。
中年妇女环视着墙上密麻麻的锦旗，眼神发直。脸上全是相见恨晚的表情。
栋梁早从兜里掏出张龙飞凤舞的处方，毕恭毕敬的放到桌上，“神医，神医，求您再帮我开最后一副药。我发誓，再也不来麻烦您了。我妈妈都好了。”
二爹把那处方一下拂到地上，“我只看一个，你们自己选。”
栋梁和那中年妇女顿时面面相觑。栋梁咬咬牙，忍痛的“那---，姨，我妈妈病差不多咧。还是--，你先来吧。”
中年妇女感动的瞧着他，说“侄儿，那不好意思了。”
怕他反悔似的，一屁股冲刺到凳上坐下。
男左女右，二爹让这女的伸出右手摸脉。等女的把手翻腕放好，二爹慢腾腾伸出两指，不搭上去，只在中年妇女脉门上方三寸低悬，半闭着眼，若有所思。
中年妇女完全被他的气势所慑住。大气都不敢出。
二爹早对栋梁说过，现在的人都渴望神奇。在这样的大时代，不神奇，再好的医术没用，没用。所以，他常对病人来这手，说这是祖传绝技，二指禅变的气脉。真功夫！源自太极张三丰。其功决云：真气探之，病机出之！比西医那套B超，CT准多了。
二爹沉呤了会儿，收了二指，慢悠悠开口道“你啊，我看是有溃疡？”
中年妇女惊的直直站了起来，“我的妈妈咧，刘神医咧，你也太神了嘛。”
二爹不耐烦的摆摆手“神什么神。都是老先人留给我们的小把戏。谁都可以会。不过好多人不信，不学罢了。”
栋梁在旁暗笑。刚进门时，他就偷偷给二爹比了个小指。意思就是溃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