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与罗兰都同意不要大肆声张他们在一起的事,毕竟地球联盟政府对于公家职员与外国人恋一向都很不提倡,甚至有可能会被扣除三到五分的道德值,说不定还会影响年终考核评定。他们在能源局见面次数不多,只是有时候罗兰会故意绕一段路经过伊森的办公室前,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交汇的瞬间相视一笑。伊森也会在经过那几间实验室的时候往里面多看几眼,如果看到正穿着白大褂专注地摆弄着什么仪器的罗兰,整个下午心情都会愉悦非常。
连他的助理秘书们都在悄悄议论,说那一阵伊森变得亲切了好多,算犯了严重的错误也没有被他骂。
而到了下午下班后,只要罗兰没有加班或者与其他研究员开会,便会在大约晚饭的钟点敲响伊森的房门。晚饭有时候是伊森做,有时候叫外卖,两个人都很喜欢电影,也很喜欢古代史,一聊是好几个小时,晚上则在伊森的床上放肆地做|。罗兰对他十分温柔,技巧也相当高明。只是伊森暗地里会希望他能够再粗暴一些。
当然,这样羞耻的愿望他自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他们偶尔也会去一些距离伊森居住的地方远一些的餐厅或电影院约会,这样才能避免被认识的人看到进而向上级举报。伊森最开始并不觉得委屈,甚至还很喜欢这种偷情的感觉。罗兰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留在他脸颊上的吻、在和局长开会的时候悄悄在桌子下面用脚勾他的小腿、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拍一下他的屁股,这些小动作都令他心跳加速,报赧又兴奋。
可是时间久了,他却渐渐有些怅然若失了。
在新型金属合成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那个月,局里举办了一场晚宴,邀请了所有相关的研究员和行政人员参加,并且允许每人带一名舞伴。很显然从选择会场到确定菜色安排保安联系乐队都是由伊森一手操办的,他这个主要负责人自然也得参加。他没有带任何舞伴,心想反正也没有时间跳舞。
然而很快他后悔了。
他看到罗兰穿着剪裁合身的靛蓝色西装缓步走入,旁边还有一名容貌清秀可的omega青年挽着他的手臂,笑颜明媚如春风拂面,时不时微微踮起脚,与罗兰耳语几句,而那个alpha则会发出朗然的笑声。两个人不论身高还是容貌都那么相配,在人群中分外惹眼,激起一片艳羡的赞叹。
伊森当时正站在二楼听酒店的负责人跟他核对到场人数,但是他完全没有听见对方在说什么。他的视线在罗兰和他臂弯里那个能源局新来的工程师之间来回游移,心里头像是突然空了一个大洞。
“埃尔德里奇先生?”负责人有些纳闷的呼唤声将他拉回自己面前的职责上来。他尽量让自己沉着冷静地确认晚了宾客名单,然后顺着楼梯回到二楼。
此时乐队已经演奏起一段经典而欢快的流行曲子,人们很快一对对地来到舞池中央,在轻盈的节奏之间扭摆身体。伊森站在舞池外一处灯光昏暗的廊柱旁,看着罗兰和那个工程师在舞池中央翩然起舞。明明没有聚光灯,伊森却觉得那两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他们的舞步那么和谐,眉目间流转的笑意那么动人,连周围的人也在鼓掌叫好。
伊森从来不擅长跳舞,在舞池里他常常动作僵硬,满脸尴尬,撑不了十分钟会悄悄溜走。他永远也不可能和罗兰跳得这么和谐。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讨厌自己,却更讨厌那个围绕着罗兰旋转的笑容明媚的男青年。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伊森都情绪低落,除了必要的时候去与主厨和局长沟通,亦或是在客人找不到洗手间的时候帮忙指路,其余时间他都默默端着一杯香槟,靠坐在那高大的飘窗旁,偶尔瞥一眼言笑晏晏的人群。他之前已经把宴会中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上第一道主菜,什么时候上第二道,什么时候请局长讲话,一切都在按照日程进行,算没有他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看着身边一对一对的情人,他愈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他有想过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但最终还是一直留到了宴会结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要折磨自己,一直看着罗兰和周围的许多男女omega和beta说笑,连一向冷淡的泰风也被他说的笑话逗乐了。他看得出来那个alpha有多么受欢迎,而这么受欢迎的男人,怎么会独独看上了自己呢?
伊森心里很乱,突然失去了所有安全感。他想要抓住罗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宴会终于结束,伊森照例带着几个人留下来帮助酒店的人收拾打扫会场,一忙忙到了凌晨两点。他穿上大衣戴上手套,用力将自己裹紧,低着头踏入大门外寒冷的空气里。空间站的冬天冷得吓人,他只想赶快回家,把自己埋葬在柔软的被褥里,一层层包裹起来。他走向自己的飞行器,却蓦然发现那前面站着一个人。
是罗兰。
“能不能收留我一晚?”那个男人笑得潇洒迷人。
伊森让他上了机,自己坐在驾驶位上打开了自动导航系统。飞行器自动升入轨道,迅速滑过即使在夜间依然繁华热闹的空间站长街。伊森没怎么说话,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霓虹灿烂。
“不开心?”罗兰问。
“没有,酒喝得有点多,头晕。”
“你是不开心了。我看得出来。”罗兰幽蓝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他,“是因为我和雅尼一起来参加宴会?”
被说中心事,伊森感觉喉咙里像梗了什么东西。他很想给面前这个男人一拳,他妈的这还用问吗??明明和他在一起却带另一个人来参见宴会,当他伊森的心脏当真是钢铁铸的,不会吃醋吗?
但是他又总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
虽然他们私下里是情人的关系,可毕竟一直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伊森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告诉。这总让他觉得自己和罗兰的关系见不得人,随时可能结束。
他知道罗兰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地球联盟的,到时候不得不分别了。他们所谓的恋关系,也只能持续到那时候为止。伊森以为自己不介意,反正现如今谁谈恋还是为了结婚呢?不都是萍水相逢,情投意合在一起,缘分尽了分手么?
所以自己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发脾气的底气了。
“你带谁与我无关。”
虽然想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来,可这话怎么听着怎么酸。
罗兰忽然握住伊森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们只是朋友。他那天说他没有舞伴,我也没有,干脆两个人一起来。我一直都看着你呢,可是我不敢过来找你,你们地球联盟的那什么道德值系统太恐怖,我总怕会连累你。”
伊森哼笑一声,刚想反口讽刺一句,可忽然间变故突生。斜前方一辆飞行器似乎出了什么没问题,突然强行变道,与他们前面的飞行器撞到了一起。伊森的飞行器中响起尖锐的警报声,自动驾驶系统开始紧急刹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飞行器与前方的两个飞行器撞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只听罗兰喊了一句什么,然后扑了过来,将伊森紧紧护在怀里。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冲击,伊森听到一声巨响,头重重砸到玻璃上,失去了意识。
那场车祸中他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额头被缝了几针。显然大部分的冲击都被护住他的罗兰吸收掉了,alpha断了一条腿,休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行走。
伊森再也顾不上别人是不是会说闲话,连工作都荒废了,每天往医院跑。他给罗兰带饭,扶着腿脚不便的他去卫生间洗漱,给他拿来自己家的几本藏书供他解闷。罗兰笑着说,早知道断一条腿能过上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早点自己把腿打断了。
可伊森却笑不出来。他仍然清楚地记得罗兰的身体紧紧环绕着他,为他阻挡一切即将到来的灾难时那令他震撼的力量。他还记得自己在医院看到罗兰昏迷不醒,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时,心脏那像是被人生生撕扯开的疼痛和恐惧。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恐怕连得知母亲染上了癌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害怕。
是那一场车祸另伊森明白,他大概已经上罗兰了。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罗兰出院以后腿上的石膏还没有完全拆掉,为了方便照顾他,伊森把罗兰接到了自己家暂住。能源局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为什么出车祸的时候罗兰在他的车里,为什么又传闻说罗兰已经搬到他家里去了。伊森搪塞的理由是罗兰那天把飞行器借给一位朋友了,自己好心载他一程。将罗兰接回家也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局长点了点头,要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落人口实,便开始与他一起讨论送下一批的研究员去火星继续进行零号的事宜,并交代他整理一下从火星那边传来的十几分研究成果报告,简要地归纳成一篇重点报告,他改日要上报国务议会,伊森一弄弄到了夜里十点,由于局长赶着明天要,而家里还有一个不太能走路的病人,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吃饭呢……伊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资料带回家去整理。
伊森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因为零号这种最高机密,是不应该离开局长办公室的。可是他认为只是带回去最后几份,况且家里的智能电脑已经经过重重加密,十分安全,应该不会出问题。他于是将资料储存在他自己的随身信息库中,叫了一辆出租机回家。
在遥远的以后,当一切真相大白,伊森回想起来或许是从那一次开始,罗兰在他入睡之后用某种方法破解了他的加密程序,并且拿到了他的身份验证号码和密码,继而开始搜集关于零号的研究资料传回蛇夫座联盟。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场车祸真的是偶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