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帝的话让暮皇后看向了他,她不仅看向了他,而且走向了他。
在她的注视逼近中,文乐帝往后退了一步,随即领会了过来,更加凶恶地看向了暮皇后。
文乐帝是他们兄弟中长得最为俊美的那个,中年之后,心思晦测了一些,面容却愈发英俊,比当年还要经看了两分……
暮皇后看着面露狰狞还不算太丑的皇帝,定下了脚步,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你……”文乐帝瞪她。
“我什么?”暮皇后淡问。
“为何朕从不知道?”文乐帝吼。
“看来养得不错。”暮皇后抬手,在文乐帝的视线里摸了摸他的喉咙。
文乐帝情不自禁地咕噜了一声,咽了口口水下去,嘴里还依旧凶狠地在咆哮,“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朕?”
“我为何要糊弄你?”暮皇后把手摸到他的眼睛上,语气依自从容,“别瞪了,瞪大了就难看了。”
“关你什么事?”文乐帝没好气地愤然道。
“难看了,就不如紫王好瞧了。”暮皇后摸了摸他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暮乐山!”文乐帝又暴吼了一声。
暮皇后收回手,拦了拦耳朵,已然确定这段时日把他调理得不错。
“别吼了,哪儿像个皇上,”暮皇后转身去了软榻落坐,“想听什么就问。”
“朕已经问了!”文乐帝气急败坏地跟在她的身后,皇后一坐他也跟着坐。
“紫王为何心口刺我的字?”暮皇后嗯了一声,接过了画眉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给了皇帝,“你要吗?”
“不要。”文乐帝气得嘴都快抖了。
“嗯。”
暮皇后正要把杯子放回去,但被子中途被文乐帝抢走了。
文乐帝抢过杯子把茶水喝了个一干而净,把杯子扔到了画眉递过来的茶盘上,在茶杯碰着茶盘发出的轻脆声中,他又朝皇后急喊,“还不快说。”
暮小小在一边本来也是瞠目结舌,这时候她也是顾不上急了,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了姐姐,姐夫不会太注意的角落,又从桌上抓了一把果子放到嘴边啃了一口,全神贯注地看起姐姐,姐夫吵架来。
文乐帝急不可耐,胸膛一直在剧烈起伏,暮皇后看着急躁的他,心想这个人这么多年,气得狠了鼻子直抽气,眼睛暴红这点还是不变。
变了的,是他不再像过去那样转身就走。
其实她挺愿意他转身就走的,如若如此,两人当一辈子熟悉的陌路人,是再好不过了,也不至于后来生生多了一个皇子,打断了她想事后孑然而去的计划。
“你说不说?”见她看着他,文乐帝不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眼睛就不再瞪得那般凶狠可怖了。
他其实也有点怕瞪大了,皇后就不喜欢他了。
“你说为何要刺?”暮皇后半倚在了榻面上,淡道,“当年要娶我的不仅是一个你。”
“可……”文乐帝舔了舔嘴唇,“可那不是因我……我……那个时候跟你发脾气,父皇气我,才说要把你嫁给修紫他们的吗?”
他当年去暮山去娶她,她硬是不嫁,就是他求了她,她也不松口,他气得狠了,扬言随便娶一个人都不娶她,他父皇知道他的脾气,说他不娶,就让他那几个皇弟去娶她,让他江山美人都不得,最后他选了江山,顺带也把美人娶了……
所以,现在看来,那不是他父皇说说而已,而是,另有隐情。
“你都气得要娶别人了,”暮皇后说到这,看着皇帝脸色大变的脸,饶有趣味地翘了下冰冷的嘴角,嘴里依旧淡然道,“紫王就不能恨我恨得心口刺着我的字?”
“你什么意思?”文乐帝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了下来,“他是恨,还是……”
“还是因爱生恨?”他不敢说,暮皇后帮他说了出来,她略一回想,道,“是因爱生恨罢,不过,爱应比恨多一点,毕竟,他还是为我好好当这个皇后去了南海,而不是留在京城谋反。”
文乐帝阴戾地瞪着明显想伤害他的皇后。
暮皇后没有让他失望,很坦然地看着皇帝,“他当年走的时候,有人代我答应过他,你死了之后我就去找他。”
这时的文乐帝低着头,站起了身,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了桌椅前,抬起就摔,他一路走,一路摔,把满宫殿皇后喜爱的东西砸了破碎,把暮小小吓得从角落窜出,爬到了她姐姐身边猫着。
文乐帝一样一样地砸,他脸色看不出什么来,但抬东西,砸东西的时候,他的手筋直鼓,东西碎在地上的暴裂声也足可以听出他用的力道有多大。
“二姐,”暮小小被吓着了,强咽了口口水,跟她二姐悄声地道,“你怎么这么气他?”
这气得跟快疯了无异吧?今天凤仪殿是别想有件好东西能留下来了。
“他迟早会知道,”如果萧知远的事与紫王有关,想来紫王也是后悔了,当年的事也瞒也瞒不了多久,暮皇后淡道,“要疯就在我跟前疯。”
至少她还管得住他。
“他不会来摔我们罢?”见皇帝大跑着过来把她姐姐的书从软榻上抢了过去,大力摔到了地上,又跑去砸她姐姐妆台上的头面了,暮小小嘴里惨兮兮地道,但眼睛明显亮了。
皇帝姐夫这发疯的样子,可能这辈子她就能只见到上次跟这一次了。
等姐夫老了,想来他也没这么大力气发疯了……
暮皇后瞄了眼此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妹,没有言语,眼睛又看向了那四处找东西摔的皇帝。
看样子,他今天是不想给她留下一件她的东西了。
“二姐,”一肚子好奇的暮小小用躲着她姐夫的声音悄声地问她二姐,“他不会又要废了你罢?”
“嗯?”暮皇后轻应了一声,看着那专心致志毁她东西的皇帝,漫不经心地道,“应是不会。”
“也是。”暮小小耸了下肩,“要不,岂不是便宜了紫王哥哥?”
暮皇后没理她。
暮小小努力地想当年来过暮山的紫王的样子,想了一会也没有想起来,只记得她成婚的时候,南海的紫王送了她两箱极品珍珠和十套头面过来,样样价值连城,她还当是紫王是看在她是暮家女的面子上送的呢,如今看来,是看在谁的面子上用的,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可以砸得再大力点,”见皇帝抬起了她那雪玉雕成的凤凰摆件,暮皇后淡淡地开了口,“紫王送我的。”
她话还没落,文乐帝大声地叫着“啊”,冲向坚实的墙壁,把玉凤凰在墙上砸了个粉碎。
“可惜了,”在一片玉片落地的破碎声中,暮皇后略侧了下头,跟猫在身边的小妹妹道,“那底座还刻着我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姐姐比你现在还要年轻几岁……”
暮小小本想咯咯笑出声来,但见皇帝听到话后,呼呼喘着气,把一个花瓶向她们这边砸来,她这才隐了笑。
花瓶飞过离软榻一些距离的上空,落在了地上,又发出了轻脆的破碎声。
暮小小暗中吐了吐舌头,把头埋到她二姐的身侧,不敢说话。
她知道,皇帝也就不敢伤害她二姐,别的人,在他心里可没那么重要了。
等到凤仪殿里没件安好的东西,连全身镜都被是皇帝砸碎了之后,文乐帝站在一片狼藉中,他身上的锐气已经尽泄,此时的他看起来一身的仓惶可怜。
宫殿寂静后,暮小小安静地从她姐姐身边起来,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出了宫殿,把地方留给了她姐姐,姐夫。
她走后,暮皇后没出声,仅朝文乐帝招了下手。
文乐帝没动,只是那茫然盯着地上的眼睛转到了她的身上来。
暮皇后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文乐帝从她的视线中走了过来。
他爬上榻椅,抱住了她,把头深深地埋到了她的怀里,好一会,他疲倦地说了话,“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怕伤害她,只能像个小孩一样发泄着脾气的皇帝此时在皇后眼里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她仅想了一下,就回了他的话,“你还记得我家不答应我嫁你,你找我说话,我让你回去的事吗?”
“我记得,你赶我。”她对他做过的每桩事,文乐帝每一桩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总也不甘心,他爱她比她爱他要多。
明明是她应该爱他比他爱她要多的。
“嗯。”暮皇后无意纠缠过往,只从中挑了那重要的话说给他听,“那一次,紫王没走,那也是他第一次跟我说,他能为我做你不能为我做到的事。”
“什么?”本来虚弱的文乐帝这时的牙齿又咬得咔嚓作响了起来。
“后来他就真为我做了,”暮皇后淡道,“他倾心于我的这事被父皇知道了,父皇偏心于你,就代你把紫王赶出去了南海。”
文乐帝抬起了头,仰天躺着,用手拦住了眼睛,好一会难掩难受地道,“我怎么从不知道?”
“因为,南海需要一个紫王,父皇也不想你杀了他受人诟病……”暮皇后抱着他头放到腿上,摸着他疲态尽露的脸,“你们十几个兄弟,总得留几个活着的下来给世人看,这事,多数为你,少数也是想让紫王好好活下去,他也是父皇的儿子。”
那时候,她没有在先皇给少年紫王承诺的时候摇头,也是她在想时间久了,紫王就会忘了她。
可惜她还是小看了那个曾经欲要把天下都要献给她的少年,她当皇后都有二十年了,每一年,他都会不远万里,每年皆会在她生辰之日为她献上她看得上眼的寿礼。
就算远隔万里,在头十来年里,他甚至比皇帝还要知道她的喜好。
这二十来年里,他从未在京城里出现过,但他年年都在提醒她他从未忘记她,而她也不得不记住了这个人。
文乐帝这次好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他的心没那么疼痛难捺了,他才道,“你也知道我会为你杀人,为何要说他爱你比我爱你还要多?”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刚说的,你说我死了你就去找他。”
“这句话是父皇代我说出来骗他的,我没有亲口应过,你死了我只回暮山。”
“就是你没有亲口应过,可他就是这么认为了,这跟你答应了没有差别。”文乐帝觉得他的伤心是止也不止住的了。
暮皇后“嗯”了一声,没否认,与他道,“这就是当年父皇与我当年所做错的事了,紫王应该也知道我当年没有亲口应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既然错误已造成,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把这个父皇与我犯的错误解决了?”
文乐帝一听,从她腿上起了身,跟她并排靠在了榻面上,思忖了起来。
不过,只想了一会,他就转过了头,朝皇后道,“我还是不信你跟他那么简单。”
“哦?”暮皇后略挑了下眉。
“他为何心口刺你的字?”文乐帝还是觉得这事不好好解决,他没办法专心做事。
“证明他爱我比你爱我爱得深……”暮皇后看着皇帝阴戾的脸,凑过头去在他干涩的嘴上印了一个浅吻,在他嘴边道,“让我呆在你身边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文乐帝又觉得他想砸东西了。
暮皇后止了他蠢蠢欲动的手,朝他摇了摇头,“他知道你会生气,我也让你生气过了,现在你该好好想想,妹夫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回来,前面轩逸是在他的地方上出了事,妹夫才去的南海,你该猜猜他是不是有了别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