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来,内疚与痛苦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我,我没有一个晚上是不做噩梦的,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关家最后的一点希望,我早就去找哥舒翰、左车他们拼命了!”
关七沉默,他并不是一个容易释怀的人,对于父亲当年决绝的选择,他虽然明知是正确的,但一时还是无法接受。
场面顿时陷入一种无言的尴尬中。
“哥舒翰在事后没有继续为难关家,仅仅是因为关家有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吗?”杨恒沉默片刻之后,忽然问关炳耀。
“岂会如此简单!”关炳耀叹息道:“他之所以没有剿灭关家,是因为我对他还有用处!”
“自从神策军屯兵烨阳,筑城并抵抗妖魔之后,他们的战争物资就一直匮乏,而那时烨阳城内可以跟外城邦通商的空运渠道、巨鹰驿站大部分都掌握在当地的豪强势力与大宗门手中。哥舒翰想与外城邦互通贸易,交换战争物资,就只有通过当地的中间商来实现,而我们关家就是这样的一个中间商!”
“关家世代经商,声誉卓著,最鼎盛之时,甚至连先皇北伐高昌之时的粮草辎重都是由我们来采办的。若论人脉关系的深厚,我们在烨阳城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关家世代为皇廷效力,不可避免地卷入宫廷内斗之中,皇族的尔虞我诈,骨肉相残,看得令人心寒,也正是因为这样,太祖爷才升起了激流勇退的想法。所以从太祖那一辈,我们关家便从朝歌城举族迁回了故乡烨阳城。”
“太祖是一个谨慎之人,回到故乡之后,亦谨小慎微地做人,关家的锋芒渐敛,生意做得不如以前那么大了。但因为威势尤在,便也被一个叫做财神联盟的商会联盟邀请加入。”
“财神联盟的成员俱是身家钜万的各行各业的翘楚。每一年,财神联盟成员会选择一个时间,聚集在某个地方召开会议,彼此之间交换商业情报以及相互通商。”
“五年前,烨阳城的归元寺便是财神联盟的会议所在地!”
“开会的前一夜,我提前到了归元寺,鉴于会议的隐秘性,我只对家人说是到归元寺斋戒去了。整个关府之内,除了我和关大知道这个秘密之外,其余的人全都不知晓。”
“独自一人到了归元寺之后,我才发现对账的账本还放在秘室之内,忘记带了出来。”
“因为不想惊动家人,我从关宅之外的秘道入口进入了秘道,拿了账本,正准备出去,府中就出事了,而我就在这里……目睹了整个过程。”
“当时,我如果将此事张扬出去的话,哥舒翰必定会立即动用所有力量将关家屠灭殆尽。所以我决定试探一下神策军的底线在哪里?财神会议结束之后,我若无其事地去拜会了城中四大家族之首的丁家。直至锦衣卫找上门来,告知我关府惨案之后,我才回到了家中。”
“之后,锦衣卫编造出一套七郎妖化之后屠杀亲兄弟的谎言来搪塞我,我便知道哥舒翰与锦衣卫的目标并不是关家,而是七郎。为了关家,这种仇恨与屈辱我只能暂时忍了。无论他们编造些什么出来,我都一概接受,并且不遗余力地对外宣称,背叛祖宗,杀兄灭门之人就是关七,以降低哥舒翰对我的戒心!”
“直至平儿回来,我也不敢告诉他真相,我生怕他一激动之下,就去报仇了。神策军,锦衣卫势大,仅凭我们一己之力,很难报仇雪恨,我们需积蓄力量,从长计议。”
说到这里,关炳耀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似的,他弯下腰不停地咳嗽,关平上前扶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关七却是别过脸去,看着别的地方,眼神中满是纠结与痛苦。
杨恒见了,心中暗叹道:“这小子可真够倔的!”
关平扶着关炳耀坐下,杨恒眼中精芒闪动,他盯着关炳耀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刀柄会?”这句话乍听之下,没头没尾,但关炳耀知道杨恒想问的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道:“因为你们够强,够狠,而且新来乍到,与神策军还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
杨恒冷笑道:“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在烨阳城称雄的野心呢?也许我会将你们卖给哥舒翰,以换取功名呢?”
“一个敢于垄断整个烨阳城祛尸毒丹药的门派,一个敢在左车眼皮底下杀掉锦衣卫镇抚使的人,岂会去做哥舒翰的一条狗。老夫不会看错人的!”关炳耀眼神灼灼地望着杨恒道。
杨恒眼中有笑意,语气却是异常的严肃,他对关炳耀道:“关老爷子,扳倒哥舒翰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以目前的形势来说,哥舒翰还不能死!”
“为什么?”关七忽然沉声问道。在诏狱内过了五年多非人的生活,再加上五位兄长的血海深仇,他对哥舒翰等人的杀机反而是最强烈的!
“烨阳城外妖魔日渐势大,活动日益频繁,与此相反,人类的数量却在不断减少,而且武者的素质亦在不断下降。如果哥舒翰一死,他手下的四位统军大将军势必会为了上位而大开战端,神策军四分五裂是可见之事,届时妖魔与尸鬼大军趁虚而入,烨阳城将危如累卵。我们要复仇是没错,但也不能把整个烨阳城变成一片废墟!”
“杨掌门所言,老夫明白。只要杨掌门不忘诛杀哥舒翰之誓,不论时间长短,我关家都愿追随左右。”关炳耀双膝一弯,跪于地上,朝杨恒便拜了下去。在他身后的关平亦跟着跪拜。
唯有关七昂然而立!
杨恒将关炳耀与关平扶起,目视关七,威棱逼人地问道:“你不愿意追随于我?”
关七摇头道:“不,我愿意追随你!你不仅救我性命,还助我回复记忆,于我而言,恩同再造,我关七铭感于内,不敢有忘!但我心中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请恕我……现在还无法为你效命!等我想明白了,我自然会来找你!”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朝来时的甬道走去。
关平在他身后大喊道:“七弟,七弟……”
关七连头也不回。
关炳耀看着关七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夹杂着伤感与愧疚的复杂情绪,他眼中含泪,趋前几步,伸出手臂,似乎是想拉住关七,但最终,手还是僵在了半空,到了嘴边的话语也没能说出口。
杨恒叹道:“关七的心中有太多的恨,如果他自己想不明白的话,谁也逼不了他,谁也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