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郭金章在跟刘通福秘谈之后,又先后接见了被罢官在家的原北洋水师提督刘步蟾,新任奉天提督袁世凯的秘密特使,其盟兄弟徐世昌,以及湖广总督张之洞的代表屠仁守……没有人知道郭金章都分别跟这些人谈过些什么,但从此之后,北洋水师开始组建海军陆战队,并在未来数年内迅速成为了中国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袁世凯从此在东北扎根;张之洞所在的湖广在郭金章回到唐州之后不久就向西雅图发出邀请,之后湖广总督衙门就与西雅图合作创立了武汉钢铁,取代了落后的汉阳铁厂,并由此开始了一系列经济和商业方面的合作……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郭金章突然以这样越过中央的方式直接找上了地方政府,在北京的大清朝廷却几乎一无所知。他们所知道的,就只是刘通福这个以前的唐州代表将成为他们大清的一个小小道台,这让不少清廷的王公贵胄们大感自豪,认为唐州终究只是小地方,其官员也都是些小家子气没见过世界的乡巴佬儿,否则,以刘通福的地位又岂会看上一个小小的道台之职?至少也应该是布政使一类嘛。
……
“看你这模样,好像谁欠了你八百吊似的……这种小钱你还在乎?”
送走了最后的屠仁守,郭金章终于等到了衙门的主人。李鸿章黑着一张老脸走进来,结果迎面就被他一通奚落。
“老夫宁愿送你八万两,换你就此滚蛋。”李鸿章冷哼一声坐到了郭金章的对面,“你现在得意了?”
“听这口气像是被占了便宜的深闺怨妇似的,我没那么可恨吧?再说了,咱们这是在合作,合作懂不懂?双方都得乐意才行。我可不是剃头挑子一边儿热。”郭金章笑道。
“你看中刘步蟾老夫倒也无话可说,可那袁世凯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了他,居然让老夫硬生生调走叶志超……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一下,叶志超连带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被朝廷问罪?”李鸿章又气咻咻地叫道。
“至少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以他的罪责,如果放在唐州,早就送军事法庭枪毙了。”郭金章冷哼道。
“可他和聂士成在平壤死命抵敌数倍于己的敌军近月之久!”李鸿章叫道。
“拜托,您老人家还在为这点儿破事纠结?那是他干的事儿吗?现在谁不知道是聂士成组织带领平壤守军打了一个多月?就连那个几个军官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也比他功劳大……整个守城战,您老人家的那位心腹爱将只是一直躲在屋里等死,唯一的功绩,就是任事儿没管儿!”郭金章忍不住气道。平壤之战,叶志超和聂士成得到了一万余名东北新军的支援。本来,仗着这支训练有素的新军,在短时间内守住平壤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可叶志超却悲观怯战,要不是聂士成坚决主战,再加上害怕连战连逃有可能会受到军法制裁,他说不定又要带军逃跑。可就算没跑,那家伙在面对儿玉源太郎的时候也没了当初对付捻军时的那股子狠劲儿,在日军炮击平壤的时候,听说这位总指挥居然害怕的躲在自己的住处哭。最后还是聂士成把得住,总算带领全军维持住了局面。可即便如此,面对数倍于几的日军疯狂的进攻,加上聂士成这样的旧将领并不适应新时代的战争,指挥多次失误,使得守军损失惨重,平壤数次险些陷落。可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种随时都有可能陷落的态势,居然让急于打过鸭绿江,进入东北的儿玉源太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能拿下这座城市。从而使自己后路无忧,不必再像山县有朋等人所命令的那样以近乎自绝的方式突入满洲。结果,就这样打来打去,儿玉源太郎这位在日本陆军中一向有“智将”之称的优秀将领居然被拖在了平壤一个多月,并浪费了最佳的进攻时间,终于被赶来的左宝贵、马玉昆等人拦住了去路。可是,新军被围,左宝贵、马玉昆等人所率的也都是旧军,战斗力不强,依旧只能被儿玉源太郎压着打。所幸的是,日军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高强度战争后,弹药极度缺乏,多数时候只能咬牙进行白刃战,给了左宝贵等人一战的机会。也终于,在一次战斗中,左宝贵以本部损失大半的代价,打破了日军对平壤的包围,救出了被困一个多月之久的东北新军和聂士成、叶志超等人。可是,叶志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不赶紧脱离战斗,居然叫嚣着要给日军一个教训,还强行夺过了聂士成的指挥权,命令已经疲惫不堪的部队转头向日军发起进攻。结果,这场发生在平壤城外的战斗使得左宝贵、马玉昆两部近乎全灭,左宝贵和马玉昆两人也战死沙场。虽然这一场战斗日军也是损失惨重,第二军第一旅团长乃木希典被流弹击毙,儿玉源太郎的副总指挥,第一师团长山地元治重伤,但是相比较而言,清军损失更大,已经基本失去了战斗力。这也是为什么清廷最终同意将袁世凯再次调回东北的原因。因为他们需要袁世凯去东北重新征募军队,阻挡日军。至于为什么不再派别的军队去:禁卫军的军官们听说战事惨烈,各自寻找关系,借口拱卫京师,死也不愿意离京;徐州的丁汝昌部因为英法的威胁,不敢擅动,生恐列强趁虚而入……而除了这两支军队,其他军队要么距离太远,要么派去恐怕也不顶用,所以,只有让袁世凯上了。而袁世凯不仅是东北新军的创建者,还模仿唐州在东北建立了一套民兵制度,可以迅速地召集起足够的士兵,并且熟悉在东北境内的诸多防御工事……
而除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让郭金章意料不到的就是王士珍、段祺瑞,还有冯国璋的出现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后世赫赫有名的“北洋三杰”居然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登上了中国的军事舞台。王士珍是叶志超极看重的手下,曾随之一起驻守山海关,并被一起带到了朝鲜,担任炮兵军官;段祺瑞,十年前就以“最优等”成绩从天津武备学堂炮科毕业,被派往旅顺督建炮台。1888年冬,以第一名的成绩被获准与其它四位同学到德国留学。1889年春到德国,以官费入柏林军校,学习一年半年炮兵,后独自留在埃森克虏伯兵工厂实习半年。1890年秋回国,派任北洋军械局委员,袁世凯组建东北新军的时候四处招募人才,结果段祺瑞被人推荐,进入东北新军,同样也是炮兵统领;冯国璋,早年在北洋武备学堂学习,由于刻苦好学,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毕业时因成绩优异被留校充当教习,颇受学生敬佩。189年投聂士成军中当幕僚,忠于职守,后随聂士成入朝。
在这场战争中,“北洋三杰”都表现突出,尤其以段祺瑞战斗英勇,已经提前获得了“虎将”的名头。三人现在都聚到了袁世凯的麾下,让郭金章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历史的强大。
“朝廷不放心袁世凯!”郭金章言辞激烈,李鸿章听了也是心中一片黯然。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在他手下作战英勇的将领们在多年之后居然一个个都变得如此不堪,贪污受贿、贪生怕死、不战而逃,一个个都让他失望己极。现在,他甚至连维护一下这些手下的理由都找不到。
“这事儿不用告诉我吧?这么丁大点儿的小事儿就是袁世凯自己也能处理好的。”郭金章道。
“老夫只是提醒你不要乱插手。”李鸿章叹了口气。袁世凯重回东北,可以想象,日后,那一千多万的人口和三省之地都将成为其人的资本,多年之后,此人极有可能就会接替自己成为一支新的派阀首领,并主导国家政策局势。这让他心里有些酸溜溜儿的。但他也清楚,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帮袁世凯太多。因为清廷已经很担心袁世凯会成气候了,如果他再帮忙,只会给袁世凯添麻烦。而郭金章自然更是如此。
“我根本就没想过插手。”郭金章摇摇头,又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出去?四国公使都还等着呢。”
“四国?王五不是已经把那个小村寿太郎扔出去了吗?听说还摔伤了腿……”李鸿章冷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老夫的直隶总督衙门,反而是你郭大将军的行辕呢。”
“无所谓啊。反正你马上就不是直隶总督了,怕什么?”郭金章笑道。李鸿章实力太强,尤其是北洋水师打败联合舰队之后,北洋系的实力愈加强盛,又有唐州方面的支持,清廷为了对其进行压制,已经决定撤销其直隶总督的任命,转而交由荣禄担任。
“哼。”李鸿章又冷哼了一声。他对郭金章的这种眼中没有朝廷的态度极为痛恨,可又没有什么办法,反而还不得不配合其行动。因为如果他不配合,这家伙只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和难以控制。而最让他受不了的,就是经过黄海一战,北洋内部,尤其是水师,包括已经卸任的提督刘步蟾在内,都对清廷产生了极其不满的情绪。这让他极为担忧,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别哼哼了,你又没多少中气儿了,能留几口是几口吧……”郭金昌耸耸肩,对李鸿章的怒气毫不在意,拍拍衣服就站了起来:“走,去会会那几位公使先生。”
“你最好还是悠着点儿,别乱来。”李鸿章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这种事儿我比你有经验。”
“就是你有经验我才不放心。”
“嗯?……”
……
“不好意思,身上有伤,怠慢大家了。”
直隶总督衙门的客厅,郭金章一出现却像是主人一样招呼客人,不说李鸿章感到腻歪,就是已经等了许久的三国公使也都感到一阵阵冒火……包括跟郭金章站在同一阵营的田夏礼在内。这位已经在远东事务上被严重边缘化的可怜人儿肚子里已经塞了最起码两斤茶水。
“郭将军,我可没看出您身上哪里有伤。”出于礼貌,郭金章和李鸿章出来之后,三国公使都起立相迎。施阿兰就站在窦纳乐的身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他看到郭金章一副悠闲的模样更是尤如火上浇油。来到中国这些年,他何时被人这样怠慢过?郭金章比起他们而言确实是一张大牌,但这种时候耍大牌就太过份了。
“你说的没错,施阿兰先生,其实我确实没有伤。”郭金章笑道。
“??”三国公使都是一怔。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郭金章又接着笑道。
“……”众人又是一愣。
“怎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咳咳……将军,我想,既然您已经出来了,我们还是开始正题吧。”田夏礼被郭金章的表现弄得直翻白眼儿,暗自责备自己,既然明知道事情已经都交到了郭金章的手上为什么还要吃力不讨好的跑到保定来?干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说,还被人耍着玩儿。
“那好啊,开始正题。”郭金章笑笑,又转头看向了李鸿章,“中堂,您上座。”
“不客气。”你才想起老子?李鸿章忍住了想翻白眼儿的冲动,慢步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又伸出手指头朝郭金章点了两下:“你也坐吧。”
“谢谢。”郭金章笑笑,又微微鞠了个躬才落座。
“大家坐。”
李鸿章又抬手示意三国公使落座。这个动作让三国公使都有些不自在,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有各自坐下。可坐下之后,众人却又都紧闭上了自己的嘴,使得客厅里一阵寂静。
“……”
一阵沉默。
“大家跑到保定来,不是有事要说吗?那就说说吧,反正……来都来了,不是吗?”郭金章看了看三国公使,笑道。
“我们的目的不论是李中堂,还是郭将军都非常清楚,我们又何必多浪费口舌呢?我们这一次来,只是想听取两位的意见罢了。”窦纳乐沉声道。
“听完我的意见,然后你就回去?”郭金章笑问道。
“我会将您和中堂大人的意见反馈回伦敦,然后由伦敦方面做出决定。”窦纳乐道。
“可以。”郭金章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施阿兰,“法国政府也是这个意思?”
“清日两国是邻国,多年来又一直非常友好,所以,我国政府认为两国最好能够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这场劳民伤财的战争了。要知道,这场战争已经给两个国家带来了太大的伤害,也给人民带来了太大的负担。”施阿兰道。
“说得很好。可是这场战争的挑起者并不是我们啊,我们只是被动应战。”郭金章笑道。
“没错,我大清从来没有主动挑衅过任何一个国家,对日本更一直像施阿兰公使所说的那样友好相待,可惜日本狼子野心,多年来亡我之心不死。这一次竟不惜偷袭,毫无一丝风范……此等情况,施阿兰公使让我们怎么停战?若是停战,又如何应付汹汹物议?如何向天下黎民交待?”李鸿章也正色道。
“可日本已经战败了。”窦纳乐摊开双手,“而且他们的海军也已经主力尽丧,在未来已经无法威胁到中国的安全。所以,我们认为这已经可以达到贵国的要求了。”
“可他们的一支陆军还在鸭绿江畔,那儿玉源太郎更是派兵在朝鲜横征暴敛,杀人越货。朝鲜为我大清属国,数百年来朝贡不断,其为日人所侵,身为宗主之国,我大清一日不复朝鲜,此战便一日不停。”李鸿章一脸严肃。
“只要停止战斗开始谈判,我们相信日本人会迅速撤离朝鲜的。”窦纳乐道。
“撤离?”李鸿章的眉毛不自禁地抖了两下,“日军一日不降,我大清一日不停战!”
“中堂大人,您知不知道您的这些话是对英法两国友谊的无视?”施阿兰突然冷笑起来。
“你的意思,如果清国不接受你们停战的要求,你们就要出兵?”郭金章问道。
“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为了保证在战争状态下的我国侨民的安全,派遣一定量的士兵进入中国是必须的。”施阿兰道。
“你们就不怕这会引起更大范围的冲突,甚至战争?”郭金章沉声问道。
“美国政府肯定不会愿意听到您这样的说法。”窦纳乐针锋相对。
“没错,美国政府虽然任命我为全权代表,但绝不会同意我开战。甚至于,我也相信,如果我下令大白舰队向你们开火,托马斯少将会在第一时间把唐州舰队阻拦在战场之外,甚至包围缴械……”郭金章面无表情,“可是我听说过一句话,‘在战争与耻辱之间你选择了耻辱 而你总有一天还得面对战争 ’……所以,你们的威胁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郭将军,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考虑一下再做出答复。”虽然早知道郭金章不可能接受自己和施阿兰的威胁,可窦纳乐依然被郭金章的话感到震惊。这家伙,居然真的不惜一战?
“应该好好考虑的是你们。回去发个电报,问问你们身后的那些人,问问他们,有没有想过以后。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的做法其实是在将庞大的中央之国推向自己的对立面……难道,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将这个国家永远地压制下去吗?”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