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一月初八,
众臣从乾清宫出来已近晌午,战与不战的争论仍在继续,万岁爷却始终不着一语。
不过,今日雍亲王上了一道奏章,提及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格桑嘉措尚居住在西宁附近的塔尔寺, 如今拉藏汗已死, 为了安抚黄教徒众, 应尽早将其接出,送往西藏坐床。
万岁爷虽也没有马上同意, 却颇为赞赏, 夸奖四阿哥熟悉边情,懂民心所向。
言至于此,大臣们也大概猜出了万岁爷的心意。
乾清宫外
“看来, 皇上还是没打算放弃用兵……”
几个大臣跟着兵部尚书逊柱,边走边议论。
“雍亲王今日的奏呈, 也是拿准了万岁的意图, 想要送灵童入藏,不大举兴兵怎么可能?”
“亏咱们还以为雍亲王不像十四阿哥那样力主平藏呢……”
“雍亲王虽行事谨慎, 在战事上倒也颇为果决,”已年过六十的逊柱望着前方与十三阿哥同行的四阿哥,轻轻拈了拈短须, “思虑周全, 见解独到, 雍亲王在处理边事上, 倒与万岁爷十分相似……”
跟随的几位大臣互相看了看,面上都有些讶异。
逊柱也是一位老臣了,从笔帖式到户部郎中、内阁学士,最后擢升兵部尚书,一直十分受康熙爷重用。平时为人恪谨,甚至有些古板,进言上奏时连得罪万岁爷都不怕,更不用说各位皇子了。
这次对西藏用兵,逊柱就一直反对。本以为他定对雍亲王有所不满的,谁知竟是如此欣赏的态度。
“不过,雍亲王确实越来越得圣心了。”
一位大臣话中有话地感慨了一句,其他人正要附和,走向日精门的朝臣中却突然有些许骚动。
因为不是大朝会,被召来乾清宫的只有一少部分朝臣宗亲。四阿哥身份最为高贵,自是走在众人之前,待他突然停了脚步,众人便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原是四哥啊,这般的阵仗,我刚才差点看错了。”
大开的日精门外,胤禩一身素锦蟒袍,身后跟着面色不明的胤禟。
“你年纪不大,眼力倒是跟不上了。到底是皇子,也该多保养保养身体。否则,出门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让外人看了笑话。”
“多谢四哥关心,胤禩有皇阿玛的福祉庇佑,又有四哥的日日照抚,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希望如此,”四阿哥微微抬头,“本王自是希望你,活的越久越好。”
“四哥……”
这两人太过剑拔弩张,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日精门前,周围的人吃惊归吃惊却不敢出声。只有胤祥,不得不轻唤了一声,他实在是怕惊动了皇阿玛。
好在,四阿哥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听到了胤祥的提醒,便提步走出了日精门,众人连忙跟上,出了门便赶紧散开。
胤祥也想和四阿哥一起快速离开,却不想,刚与八阿哥错身而过时,对方却突然微微偏头,面带浅笑地问了一句,“四哥,苏公公可好?”
四阿哥猛地止住了步子,八阿哥脸上却是笑意更胜,“本贝勒得苏公公相救,总得有所表示啊。不过,苏公公自幼跟在四哥身边,深受宠幸,怕是不缺银钱之物吧?”
“八贝勒,”
梁九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日精门内,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越来越让人紧张的对话,“万岁爷宣您和九阿哥进去呢。”
八阿哥收回冲着四阿哥的笑脸,对梁九功微微点了点头,与胤禟一起进了日精门。
“四哥?”胤祥十分不解四阿哥的频频失态,对八阿哥今天这尤为尖锐的态度也异常奇怪。
“走吧,出宫,”四阿哥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往宫外走去。
咸安宫
贺孟俯为二福晋把完脉,微微欠身道,“福晋安心吧,您身体已经没大碍了。只是切记,不要大悲大喜,更不能随意动怒。”
“我记得了,多谢贺太医,”石氏面色红润,人也精神了不少。
“微臣再给您开一服补身的房子,天马上要凉了,您多吃几服,今年冬天就不会遭罪了。”
石氏点头,小丫头们拿来了笔墨,贺孟俯站在桌前写完了药方。
李佳氏从外间进来,又一遍谢过,嘱咐丫头们送太医离开。
贺孟俯到了前院,二阿哥胤礽正好从屋里走了出来,“辛苦贺太医了。”
“二阿哥折煞微臣了,”贺孟俯行了一礼 ,跟随小丫头往偏门走去。
出了咸安宫,有守卫例行检查,其中一个摸到贺孟俯腰带时,提了一嘴,“贺太医,您这腰带溅上墨汁了。”
“啊?”贺孟俯愣了一下,连忙蹭了蹭,温厚地笑笑道,“刚写药方时不小心蹭到的,没事没事。”
紫禁城外
八阿哥没在乾清宫待太久,万岁爷问了他的身体,关怀了几句就让他回去歇着了。
胤禟去了宜妃宫里,八阿哥在日精门前站了一会儿,就带着太监荣平出了皇宫。
马车一路往八爷府行去,行至半路,却被人截了下来。
傅鼐带着几个人给胤禩行了礼,躬身敬道,“我们王爷在清月阁喝茶,想请贝勒爷过去。”
“主子?”荣平小心地看向八阿哥,“您身体不好,还是别去了吧。”
八爷府的侍卫们戒备在马车旁边,随时警惕着傅鼐几人。
傅鼐倒是很放松的样子,一副我们王爷只是想请您喝茶的表情。
八阿哥轻笑一声,冲侍卫们摆了摆手,“既是四哥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
“主子!”荣平还想再劝,八阿哥却是不听了。
马车跟着傅鼐一行,停到了清月阁后头。
一个侍卫得了荣平的暗示,正想悄悄溜走,却正被巴彦堵个正着,“哎,兄弟哪儿去啊?你们主子在这儿,可得保护好了。别像上次在京郊似的,能落个全尸都是上头开恩了。”
清月阁二楼
四阿哥已经清了场,八阿哥上来时,整个二楼只有四阿哥一个人,连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
“四哥不是请我来喝茶吗?”
八阿哥坐到桌前,摸了摸冰凉的茶碗,“我这身子可喝不了凉茶……”
“砰——”
茶碗连带茶壶被扫落到地上,八阿哥还未反应过来,衣服领子就被人拎了起来。
“别给我摆你那副恶心的假模假样!”
四阿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知道吗,胤禩?我很后悔,当初弘晖死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哈哈哈……”八阿哥被揪着衣领按在桌子上,人却笑的很开心,“杀了我?你有那个本事吗?我告诉你,胤禛,我从没输给你,我是输给了命!”
四阿哥松开了手,让八阿哥站了起来,两人似乎是头一次面对面地站的这么近。
“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八阿哥的笑容充满玩味儿,“一个太监,一个又老又丑的,连男人都不是的怪物,竟然成了你最大的弱点!”
“太监?”四阿哥微微眯眼,嘴角也弯了起来,“他是太监,你不也是吗?”
八阿哥脸色微变,四阿哥紧跟着“啊”了一声,“你应该也知道了,你这幅中看不中用的身体,就是托那个太监的福。他甚至都没用我帮什么忙。几个女人,一瓶药,就彻底废了你!”
空气凝结,八阿哥的脸色青白异变,“那又怎样?左了,我已经被皇阿玛驱逐了!人到了谷底,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倒是你,”八阿哥又上前一步,贴着四阿哥的脸,轻轻问了一句,“你怕不怕?”
“不要逼我,胤禩,”四阿哥此时倒似乎沉静下来了,“人只有在拥有的时候才会怕失去。可要是失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四阿哥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八阿哥脖子上,冰冷的气息飘过他的耳畔,“你不会想看到我什么都不怕的那一天的。相信我,胤禩,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人各自退了一步,八阿哥看着四阿哥,突然莞尔,“虽然,我不想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可我也真想看看,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必须亲手终结这个弱点。”
一楼大厅里,四王府和八爷府的人相对而坐,虽然暂时安稳,但都竖着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
刚才茶壶摔碎时,荣平几个人就想冲上去,却被傅鼐硬生生拦下来了。
楼上再没有异常的动静,荣平几个才勉强坐了回去。
又等了片刻,众人都有些焦躁了,傅鼐安抚地冲大家笑笑,“没关系的,只是喝茶聊天,两位皇子,能出——”
“乒——”“乓——”
傅鼐话没说完,整座茶馆都震动了起来,两伙人这下谁都顾不得谁了,争相冲上了二楼。
正中央的桌子被掀翻了,撞到了放着茶壶的柜子,长嘴铁茶壶落到了地上,又扫落了几只茶碗。
八阿哥摔在墙角,被荣平几个扶着才站起了起来。
四阿哥腰撞到了一处桌子,嘴角被不知什么东西划破了,泛着青,还露了血丝。
八阿哥被人你扶着,看着四阿哥直笑,“这是苏培盛欠我的,我不找他,找你也一样!”
雍亲王府
受了伤的四阿哥被傅鼐硬扶上了马车,一路加鞭快马地赶回了王爷府。
苏大公公得知了消息,从库房飞奔回了东小院,还没进门就从被吓傻了的巴彦那儿得知了大概情况。
等进了门,看见嘴角泛青,刚刚上过药的四阿哥,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竟然跟人打架!”
苏大公公叉着腰,指着不发一语的四阿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而且还打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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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打架是被苏伟的事刺激狠了,八阿哥嘛,人都疯了,大家就理解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