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八月初四,雍亲王府
寝殿正堂, 钱氏跪在屋子中央, 年氏、钮祜禄氏俱是脸色不善地盯着她, 只有诗玥时不时地望向内厅。
“你好大的胆子,”年氏重重地吐了口气,“枉主子们那么信任你,竟然趁着王爷药性未散, 做那献媚勾引之事!”
“奴婢冤枉,奴婢不是有心的, ”钱氏抬起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蛋,“是王爷药浴后燥热难耐, 奴婢只是想帮王爷解开衣领,谁想王爷突然拉住了我——”
“住口!”钮祜禄氏打断钱氏的话,“王爷缠绵病榻多日, 哪有力气来强迫你?你只跟我说,你之前到底有没有跟王爷行那床笫之事?”
“我——”钱氏一时语窒, 面色绯红。
年氏微微眯起双眼, 向椅背上靠了靠道,“不要打那些小算盘了, 不说王爷现在的身体状况, 就是之前奴才们进去伺候, 也没看见什么痕迹。你的身子到底破没破, 找个嬷嬷验一验就知道了。现在给你个体面, 是看在你到底救了王爷的份上。”
“奴婢, 奴婢,”钱氏低下头,眼泪顺着脸庞滑下,“奴婢还是完璧之身,可奴婢绝对没有勾引王爷。只是奴婢一时糊涂,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如今,奴婢与人有了肌肤之亲,只求侧妃娘娘赐奴婢一死,奴婢不想给父母抹黑,求小主恩准。”
年氏冷冷一笑,看着钱氏没有作声。
钮祜禄氏蹙起眉头道,“咱们处置她倒是容易,只是她衣衫不整地躺在王爷身边,被那许多大夫都看到了。若是传了出去,怕会让人议论,说咱们雍亲王府忘恩负义呢。”
“王爷的病才刚见起色,”诗玥闻言也转过头道,“此时,确实不宜再多生是非。”
“我明白,”年氏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先寻个院子把她关起来吧,等王妃回府后再行处置。若当真一头碰死了,就先找个地方埋了,回头再跟人说,此女伺候王爷时,不幸染病而亡。死后留下个大功德,也不算咱们王府亏待了她。”
钱氏听了年侧妃的话,立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两个年纪大的嬷嬷迈进屋子,把钱氏架了出去。
内厅里,四阿哥的精神虽然好了很多,但折腾了一晚上也是累了,由着年氏她们问了安,便直接把人都赶回去休息,转头抓着苏公公满是嫌弃的手安安稳稳地睡了。
八月盛夏,雍亲王的病情终于好转,宫里宫外都随着万岁爷的脸色好过了不少。只余些别有用心之人,又开始在朝堂内外左右钻营。很多朝臣,听说四阿哥的病已经不具传染性,便纷纷登门探望,却都被十三阿哥一一挡在了外头。
十四阿哥带着德妃的口谕而来,送了不少礼品补药,然兄弟两人却多少透了些生分,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散了。对此,苏大公公窘迫地挠着后脑勺,看了看一直在府内帮衬的十三阿哥,终是暂且作罢。
留香茶庄
八阿哥与纳兰揆叙、鄂伦岱等人品着凉茶,神色上颇为闲适,言语间却并不轻松。
“这四阿哥的命还真硬,”阿尔松阿放下茶则,轻轻打开壶盖,“染上那么重的时疫都能逃脱升天,我看朝中不少大臣都有巴结之意了。”
“皇上对四阿哥的态度摆在那儿,无怪乎朝臣们闻风而动,”鄂伦岱刮了刮茶末,“不过,这太子与四阿哥的关系可是无法修复了。当初,太子带着刑部在四爷府上那么一闹,两人再怎样,也不可能坐到一艘船上了。”
“还是贝勒爷安排的巧妙,”纳兰揆叙从旁道,“就算太子跟四阿哥知道了事情真相,做下的事已如泼出去的水,是无论如何收不回来了。”
“兄长们谬赞了,”八阿哥放下茶碗,向椅背上靠了靠,“二哥、四哥不比其他皇子,这事情始末怕是瞒不了他们多久。如今,四哥已然康复,若让他查出真相,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诸位兄长在朝堂上行走还要多多小心为是啊。”
“贝勒爷勿须为我们担心,”阿尔松阿给几人倒上新茶,“反倒是贝勒爷身边,要多加注意才好。”
八月中旬,京郊大粮庄,
诗瑶带着京中的传信走进屋内,福晋的小月做得十分辛苦,气血两虚的身子反倒没有耿氏恢复的好。
“王爷的病情已经基本康复了,”诗瑶面上带着喜气,“宫中给两位小阿哥的赏赐接二两三地送进王府,说是库房里都快堆不下了。”
福晋靠着金线牡丹的大迎枕,微微弯起唇角,“也是上天眷顾,如今就只等王爷上折请旨,为两位阿哥求个名字了。”
“咱们三阿哥是王爷的嫡子,自是要个尊贵的名字的,”诗瑶端了碗红糖银耳羹递给福晋,“当初,府里人还说二阿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如今我看着,咱们三阿哥的精神劲儿是一点都不比弘盼差的。”
“行了,”福晋搅了搅汤匙,眉梢轻轻扬起,“耿氏的孩子是早产儿,叫太医多看顾着点儿。吩咐下面的人,不许总把几个阿哥放在一块儿比,谁没事儿乱嚼舌头根,直接打出府去!”
“是,”诗瑶福了福身,一只手慢慢伸进袖里,脸上渐渐现出犹豫的神色。
福晋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有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诗瑶抿了抿唇,又踌躇了片刻,才把藏在袖中的信递给了福晋,“佳晖少爷派人送来的,说那个小远子似乎不是给王爷下毒的凶手。而且,最近——”
诗瑶看着福晋渐渐惨白的脸色,没敢继续说下去,转而安慰道,“主子不要太担心,苏培盛关了咱们院子的几个丫头,未必就是王爷怀疑您。毕竟,凶手藏得深,总得一个个排查不是?再说,咱们清者自清,您又刚刚诞下了三阿哥,咱们不怕人家说闲话。”
“苏培盛不会无缘无故地查到我的头上,”福晋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诗瑶紧紧抿着唇,看着福晋越蹙越紧的眉梢,半晌没敢吭声。
“难道——”福晋猛地想起了什么,“不对,不可能啊,那碟白糖糕是家里呈给我的。我们谁都不知道王爷会在那个时候过来……”
“白糖糕?”诗瑶征愣了片刻,“大夫人送来的那碟点心?难不成,是大夫人想谋害主子,却不想主子吃不下,倒是让碰巧过来的王爷用了。”
“不可能的,就算长嫂有那个心,她也没那个胆子,”福晋一手抚着胸口,靠在迎枕上喘粗气,“除非——除非娘家有另一个人,对我恨之入骨,却可以毫无阻碍地出入厨房,又能使乌雅氏毫不怀疑地把那碟糕点送来给我。”
“主子说的是,”诗瑶上前扶住福晋,压低声音道,“嘉仪小姐?”
八月十八
在床上躺了将近二十天的四阿哥终于换上了朝服,英姿飒爽地站在了雍亲王府门前。
“你跟爷一起进宫,”四阿哥一手拽住某位刚要落跑的六品公公,“之前是谁说,以后跟爷寸步不离的?”
“谁说的?”苏公公鼓起腮帮子,上下左右地一顿乱瞥,“谁那么自甘堕落,甘愿跟着一个被柔弱女子随意揩油的笨蛋王爷?”
“你再胡说八道,当心爷打你几百板子!”四阿哥怒瞪着双眼,“自己说的话转头就不承认了!不跟爷进宫就回东小院写大字去,把一诺千金给爷写一万遍!”
“你给我一千两我就遵守诺言,一分钱不给还不让人出门看铺子,我伺候你这么多天,就一个晚上没在,你就被一个女人睡了,回头还不让人说——”
“闭嘴!”四阿哥一手拎着脖领子把苏伟提上马车,“爷跟你说了一千遍了,爷当时发着药性呢,脑子都迷迷糊糊的,再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你再恶心爷,爷就让顺天府把你那两间铺子封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驶上长街,苏伟几次想跳车逃跑都被揪了回去。马车停到宫门口时,已有不少同来的朝臣等在了车下,待四阿哥下了马车,便纷纷上前道,“王爷福泽深厚,实乃大清之幸啊。”
一路被朝臣簇拥着到了日精门外,正巧太子自毓庆宫而来,双方迎面而立,一时竟有壁垒分明之态,四阿哥略一停顿后才俯身下拜道,“臣弟给太子殿下请安。”
“四弟快起,”太子将四阿哥扶起,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四弟身体能康复如初,二哥甚是欣慰。回头二哥亲自摆宴,为四弟冲冲喜气。”
“多谢二哥,”四阿哥又低头拱了拱手,太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看似相处和谐,明眼人却能轻易发现,太子与雍亲王之间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四哥大病初愈,还这般勤恳地进宫上朝,弟弟们真有些自惭形秽,”另一边,八阿哥身后跟着九阿哥、十阿哥,三人自甬道缓缓而来。
苏伟看见八阿哥的身影,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寒光。
“八弟谬赞了,”四阿哥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御门听政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忠孝悌节四个字若是一个都做不到,岂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
“四哥大病一场,看来感慨颇多啊,”十阿哥咧了咧唇角道,“我听说四哥的病是四哥府上一个包衣侍婢治好的。四哥如此也算因祸得福了,在床上歇了十多天就能白抱个美人归——”
“胤誐!”胤禟暗自拽了十阿哥一把,十阿哥这才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这才抿了抿唇退到一旁。
“四哥,十弟心直口快,您别往心里去,”八阿哥上前一步,冲神情冷峻的四阿哥拱了拱手。
“温僖贵妃去的早,老十是太久没人管教了。”四阿哥上前一步,连瞥都没有瞥八阿哥一眼,直接冲着十阿哥道,“论长,我是你四哥;论爵位,我是亲王;你今儿在朝臣面前出言不逊,丢的是皇阿玛的脸!宗人府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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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卡出来了,困死我了,四阿哥被人揩油了,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呢,十阿哥也算为他八哥挡枪了,小苏子正在酝酿复仇大计……
话说,如果木有小苏子,钱氏在四阿哥身染时疫时不惧传染,尽心伺候,最后四爷感动,两人擦枪走火,小乾子便来到了这个世上。
那现在,我拼死拼活地就给钱氏挤出来一个晚上,还是成了一个笑话,都是因为我的一片亲妈心,其实钱氏不该这么快就炮灰的,每次离历史远了一分,我的心都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