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约两年前,贺烽教授有了一位小网友, 小网友的名字是“其实我是穿越的”。
有鉴于五个字的网名不好读, 贺烽就给“其实我是穿越的”起了个昵称叫“小越”。他对于小越的网名并没有什么想法。穿越这一概念, 在快餐式的网络小说中也好, 在严谨的科幻文学中也好,总是屡见不鲜。古往今来,有很多物理学家正经提出过时空穿越的概念,有很多少年少女做过穿越的美梦。
贺烽把小越当作了沉迷于网络文化的少年们中的一员。
贺烽在天网上有一个公开邮箱。当他还是一名大学教授时, 这个邮箱是供学生们上交作业、请教问题用的。小越作为一个生物学爱好者, 似乎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去学校里接受深入的学习,只能在天网上自学。他不知道从哪里搜到了贺烽的邮箱号码, 就忐忑、恭敬而又充满期待地给贺烽发了邮件。
当私人智脑提醒贺烽有邮件到来时, 贺烽起初并没有查看并回复这封邮件的兴趣。
但是, 私人智脑表示,这绝对不是一封垃圾邮件。当贺烽认真看完了小越的研究论文,又看到了他在邮件末尾写下的自己在学习过程中遇到的困惑, 贺烽顿时起了惜才之心。他回复了小越的邮件。
在一封封邮件的往来中,他们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渐渐有了师徒之实。
贺烽必须要承认一点, 其实他很享受和小越之间的交流。如果他的伴侣赵芮没有出意外,他就不会改变自己的职业规划,那么他现在还是一位教书育人的教育工作者,而他其实很喜欢大学教授这份职业。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赵芮不在了, 他觉得赵芮当初的遇袭存在疑点,为了查明真相就努力加入军方研究所,从此远离了安宁的校园生活。小越的出现让贺烽重新捡回了当初身为教授的感觉。
而且,小越确实是个天才!没有老师会不喜欢像他这样的既有天赋又勤奋好学的学生!
大约在一年前,小越递交了一份数据庞大的星球生态圈模型,恳请贺烽指正。贺烽利用空余时间研究这个生态圈模型时,越研究越觉得有意思。这个模型太“真实”了!注意,是真实,而不是完美。
因为贺烽还有本职工作,精力十分有限,在征得小越的同意后,他把小越的模型拆分,将其中的一部分传送给了自己曾经的同事。那位同事在如痴如醉地研究了几个月后,在天网中扯着贺烽的衣领大喊:“天呐,你们是不是发现一颗未登记的新星球了?这颗星球的进化规律和原始地球几乎一样!”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整个科研圈都会为之疯狂的!
贺烽没想到同事对小越建造的模型的评价会这么高,他愣了一下说:“这是一个学生的作业……”
“这不可能!”同事把自己废寝忘食写出来的总计六百多页的研究报告用力拍在了贺烽的胸口,“以我的资格证书和专业素养发誓,这绝对是一个真实的生态圈。无论是物种构成和气候环境特点,还是能量流动和物质循环,所有的一切都绝对真实!递交这份作业的学生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贺烽好不容易才把同事安抚住了。他认真看了同事的研究报告,心里充满了疑惑。难道小越真的发现一颗未登记的新星球了?也许小越身后有一支佣兵团或冒险队,这也是他没时间上大学的原因?
然而,面对贺烽的询问,小越却用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好运气去发现一颗新行星呢?这是我根据远古地球上的生态圈做出来的模型。教授,我是从地球上穿越而来的。”
贺烽自然不信。他觉得,要么小越发现了一颗新行星,要么小越对远古地球的研究非常深入。
尽管小越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但他在研究方面却从来不会对贺烽设防,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发送给了贺烽。对于研究者来说,身份什么其实还没有研究成果重要,因此贺烽能够感知到自己是被小越信任的。他越查看小越的研究成果,心里的疑惑就越大。小越发现了新行星和小越对远古地球研究深入这两个猜想渐渐都被贺烽抛弃了。他觉得,他似乎真的要相信小越其实是穿越的了。
贺烽立刻对小越的研究成果加密。与此同时,当他主动有了“穿越”这一猜想——尽管他的理智依然在否决这一猜想——小越和他交流时就更沉迷于“其实我是穿越的”这一人设了。他会主动和贺烽说起自己穿越前的人生经历、时代文化、历史背景等等。自然而然地,小越也提起了那位伟大的神王。
神王带来的奇迹、神王送给亲密部下的沈家枪等武功招式、神王的性格、神王的皇后、神王的子嗣……小越只是客观地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问:“教授,你觉不觉得……其实神王也是穿越的?”
在这样的层层铺垫下,贺烽心里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不安,却也激动;他难受,却又开心;他懦弱,却有了期待。他恨不得能从天网中把小越这个人揪出来,让他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三天前,小越问了贺烽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教授,你准备好了吗?”
贺烽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向研究所请了假。他回到临时的住所,关上门窗,拉上窗帘,走到床边。床是双人床,一边是贺烽睡的位置,另一边放着一套旧军装。贺烽轻轻地摩挲着军装上别着的奖章,先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然后笑容渐渐扩大。他笑啊笑啊,笑得眼泪都落下来了,最后哭得泣不成声。
“我准备好了。”贺烽说。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爱人的信息。哪怕知道爱人或许被困在了另一个时空回不来,但只要知道他依然活着,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安慰。面对死亡时,当你爱着一个人,你或许想要拉着他殉情;但当你深爱一个人,你只愿他能够活下去。只要他活下去就好,哪怕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了你的出现。
小越,也就是边静玉和祝余,把所有和神王赵上校有关的资源全部打包传送给了贺烽。
贺烽把自己关在了封闭的屋子里,整整关了三天。
三天时间里,贺烽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不吃也不睡,甚至舍不得眨眼,一直在查看那些和爱人有关的资料。生离的痛比不上死别,在贺烽以为赵芮已经死亡了二十多年后,当他知道赵芮还活着,他心中的欣喜要远远大于难过。他为自己的爱人骄傲。赵芮是一位正直的军人,也是一位忠诚的爱人。
他在那个时空中拯救了乱世的百姓,建立了自己的王朝,他自穿越后又活了几十年,他让万民敬仰……他最后死于安稳,死于荣誉,死于无数人的不舍,而不是死在孤寂的太空中。他是有遗憾的,因为他至死都没有回到联邦。但是贺烽没有遗憾了,知道爱人的人生又长出了几十年,他非常欣慰。
他们甚至有了孩子!
从资料中看到了神王和独子太宗的相处趣事,贺烽再次含着眼泪笑了。
……
三天之后,贺烽登录天网,来到了边静玉定好的虚拟房间中。
时空具有扭曲性,也就是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没有保持一致。
祝余跟着赵上校穿越,他在那个时空中生活了一百多年,等他穿越回来后,却只是赵上校失踪的第二年。祝余对贺烽感到非常抱歉。如果他刚穿越时不是被困在军方研究所的局域网内,他可以在赵上校失踪后的第二年就设法联系贺烽。但因为他没法突破局域网,所以直到现在才让贺烽知道真相。
贺烽却对祝余充满了感激,只要能够知道爱人的信息,别说二十年,一百年都不算晚!他非常清楚祝余和边静玉在这事上冒的风险。但凡贺烽对赵上校的感情淡漠一点,但凡他有一些私心,当他知道真的有人穿越了时空,他也许会想方设法要把祝余和边静玉捕捉了,从他们身上解开穿越的谜题。
贺烽忍不住在心里把祝余和边静玉当作了小辈。祝余不必说,他是赵上校穿越的见证人,被赵上校当孩子似的养大,慢慢觉醒了自己的智慧,自然也是贺烽的孩子。至于边静玉,他辅佐了赵上校的曾曾曾……曾孙,就相当于是辅佐了贺烽的曾曾曾……曾孙,贺烽忍不住感激他,想要好好照顾他。
在这个房间里,贺烽还见到了没有伪装的赫卡忒。当他的视线从沈怡、温妮、格兰瑟姆和克莽身上划过,他似乎愣住了,皱眉思索着,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说:“你们是……小矮人佣兵团?”
赫卡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余抱着自己虚拟的机械身体哈哈大笑。
贺烽和“小矮人佣兵团”有着共同的敌人——公主骑士海盗团。当初赵上校之所以牺牲,啊不,现在应该说穿越了,他之所以穿越就是因为他们那支领了护送任务的小型舰队遭到了公主骑士的伏击。
当然,背后的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军方肯定有公主骑士的奸细。
但贺烽与公主骑士也是不死不休的。他和赫卡忒是天然的同盟者。
……
格兰瑟姆之所以在离开后不久就联系了班彭彭,其实真没有调戏他的意思,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班彭彭商议,要不然他们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沈怡用机械臂把格兰瑟姆拎起来放到了一边,然后占据了对话屏幕,对班彭彭说:“如果现在有一个参军的机会,你和你的同伴们愿意加入正规军吗?”
如果加入正规军,从短期来看,班彭彭他们能赚到的钱肯定不如在佣兵团中赚到的钱多。但从长期来看,只要班彭彭真有实力能一步步往上来,他的未来会有更多可能。全看班彭彭有没有野心了。
“可、可是……我的身份……”班彭彭有些惊讶。他是从垃圾星走出来的,会受到一般人的歧视。
“只要你们愿意,身份不是问题。”沈怡说。赵上校当年有不少忠心的下属,他们中有不少一直感念赵上校的提携之恩,又怀疑赵上校的死因,虽然现在渐渐都爬到了高处,但依然和“未亡人”贺烽保持联系。他们有权征收特殊人才。总之,只要班彭彭他们愿意,他们很快就能成为正规军中的一员。
沈怡和边静玉看人很准,他们都很看好班彭彭在军中的发展。
“我、我愿意!”班彭彭深吸了一口气。爸啊,妈啊,喵神啊!
结束和班彭彭的通话后,克莽带着一身机油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傻兮兮地跑到沈怡面前。
“天呐,我亲爱的傻大个,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的?”格兰瑟姆问。
克莽按了按自己的光脑,这种光脑专为低智者设计,按键非常简单。
一段视频出现在了屏幕上。格兰瑟姆一边洗澡,一边戏精上身地抚摸自己的身体。他没有彻底脱光,好歹还留了条内裤。他演的是单纯少年意外失身后的片段,哀伤痛苦又挣扎地说:“不,你忘了我吧。我已经脏了,我配不上你了……”明明他只是独自在洗澡,却好像他的对面真站着他的爱人。
沈怡:“……”
为什么洗澡时不能好好洗澡,偏偏要演如此狗血恶俗槽点满满的苦情戏?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格兰瑟姆这混蛋竟然把视频录制仪落在浴室里,然后被克莽采集了!
克莽看着自己满身的机油,抽泣着对沈怡说:“我、我脏了,不、不干净了……你忘了我吧……”
沈怡:“……”
————————
“格!兰!瑟!姆!”好不容易把克莽安抚住了的沈怡从牙缝里挤出了格兰瑟姆的名字。
今天的格兰瑟姆也是要被沈爸爸追着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