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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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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服务员的钥匙一转,门突然被打开了。

三个“妃子”领着岸江同行的几个年轻人,捂着嘴忍俊不禁地闯了进来。

你们?秦唐慌忙坐起来,他还穿着睡衣哪!

然而,“妃子”和这些年青人并不注意他的狼狈相,她们被室内的豪宝惊呆了。

哇塞!

漂亮!

酷毙啊!

一阵感叹之后,接着是动手动脚。有的人往总统大床上一躺:唉,咱也享受享受总统待遇!有的则坐在写字台旁模仿起了总统的办公姿势;也有的在书房里打开电脑网络;还有的打开冰箱,吃起了甜美的冰淇淋;两个小伙子唱了一句卡拉ok,最后竟高兴地在小舞台上翻了两个筋头。“茨妃”含情脉脉地在总统夫人的睡床上躺了半天,最后露骨地说:小宝,今晚儿让我睡这张床吧,宁可担个糟糕名誉,我也享受享受!

人们轰笑起来。

“李娜婷”用手指捅了两下钢琴,骂了她一声:你真是不要脸!

百姓级的小人物进了这总理套房,就像老母猪闯进了无人看守的菜园子,不糟蹋一番是不甘心的。直到“李娜婷”提醒大家“太晚了,该回了”,人们才有所收敛。

“李娜婷”将秦唐拽到静下来的书房里,汇报了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她说:新总裁交给她们的任务是招收00名本科毕业生,以公司的待遇,完成这个计划不成问题。她们三人的分工是:“李娜婷”负责敲定人选,签字;“茨妃”负责联系学校,安排日程,宣传政策。并负责与招聘团的联络工作;“丽妃”负责后勤,财务,兼管照顾小宝裁的衣食住行。

这哪儿成?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秦唐受宠若惊,却又装得分外谦虚:明天我也到招聘摊位上去选人吧。

算了,我的小宝!“李娜婷”令人意外地露出了一股少见的温情:小宝啊。你熬了八年了,你怎么还不知道享受享受呢?

享受?

是啊,你看公司里这些个总裁,哪一个出差不是享受来了?唉,我今天不是酒后失言,你这个人啊,挺让我们女人们心疼的。你呀,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在人际关系总显出一股孤影傍徨样子。心里该是多么压抑啊。趁这次出来,走一走吧!敞亮敞亮心吧!要是照顾不好你,我就失职了。

说到这儿,她深邃地盯了他一眼。

这眼光热热的,他像是在灼热中饮了清泉。

后面的娓娓絮语,他听不清了,只觉得胸中游过一丝丝的感动。

多少年了,他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很新鲜,韵味也很深远。

三个“妃子”走远了。他却睡不着了吃了早饭,张洪阳坐在了阳台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公园的东山,盼望太阳能够爬上去为他射出万丈光芒。然而,那一叠叠的云层厚厚地堆积在那儿,让老天爷怎么也不开晴。窗外秋意重重,满目苍凉。偶尔掀起的秋风里。道旁栽种的钻天杨树上渐渐由绿变黄的叶子辟辟啪啪一片片落到地上。只有区门前那一片花坛里,五颜六色的花朵依然不知愁苦的绽放着,给沉闷的秋天带来了一丝显得不解人意的明快。

八月十五云遮月,今年又碰上了这么个挠心的天!

张洪阳看看天象,又看看自己的家。越看心里越是生气。

他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位于一条非常破烂的老街上,满街的麻石据说还是清朝年代铺就的。街两旁的房屋都是一大把年纪了,都呈现出一种灰不溜秋歪歪斜斜的模样。区一直想把这条街捣毁,进行改造,但是苦于人民币不够,难以安置众多的拆迁户,也就丢在一边没人理。张洪阳就是生在这条街上,并在这条街上一天天长大的。

这是一栋两间住房一间厨房的房子,门窗都歪了,木质发黑,让你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耄耋之年的老人。这幢房子是张洪阳的祖父建的,建于民国初年,真可谓是七老八十了。张洪阳的父亲前年去世,是听说了张洪明被下岗后得脑溢血去世的,那时候,母亲和弟弟还和他们一起住。弟弟不愿意到工厂上班;天天捣腾小买卖,为此,张满阳常常批评他不务正业。可是,后来,自己也下岗了,弟弟就祝贺他:你终于自由了。咱们一起干吧!

什么自由,我要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早点个人干呢!

这时的张洪阳突然想起了父亲。他的父亲在旧社会是日本统治下的劳工。后来抗战胜利,仍然在重化机械厂工作,凭着一手好技术,父亲在工厂里很是吃得开。他记得父亲是个很古板的老头儿,一生相信艰苦创业的信条,还相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至理名言。为此,他劝儿子一心钻研技术,有了技术就不愁没饭吃。可是,张洪阳尽管在老爷子培养下成了技术能手,却没有逃脱下岗的命运。现在,父亲去世了,不会再向爷说三道四,更不会咧到工厂里去发脾气了。其实,就算是他还活着,也只能对现状吹胡子瞪眼,因为重化机械厂马上就要被败家子总裁卖掉了。据说要卖给个体户,这样,他们这些长年以厂为家的工人阶级弟兄们就得各奔东西,自谋生路,彼此成了陌生人一样。

就像所有的国企都有过辉煌一样,重化机械厂也一度非常红火。红火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百年老厂,而且它始终是以技术起家,是重化公司的技术装备厂,过去受国家重化工业直接领导,称它是国经经济的装备。后来,体制改革了,委变成了国家重化公司;但是,这个工厂的产品依然为全国的重化行业提供着最先进的技术设备。前些年,秦唐在这儿当厂长时,曾经组织科技人员研制了最先进的重化装备“fs01”。但是,在试车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故障。此后,工厂经营就出现了困难的局面。而这时,厂长秦唐调到重化公司担任了副总裁。专门负责让职工下岗分流的事儿了。他和妻子徐珊珊就是在这场下岗潮流中被下岗失业的……

想着想着,张洪阳突然站起来,拿过身边的拐杖,对着妻子徐珊珊和女儿红叶大喊了一声:走!

正在擦拭房间家具的妻子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来劝解他:洪阳,咱别去了。

去,干嘛不去?张洪阳坚定地穿上了那双劳工鞋。这双鞋是长来棚户区扶贫时送给他的。

人家长都来看望过你了,又送米又送面的,你还要怎么样?

我要工作。我要劳动!张洪阳用拐杖打击着地板:我这全国劳模都没活干了,还叫什么劳模?

下岗的又不是你一个……再说,你这腿……

腿怎么啦?还不是响应他秦唐的号召,中秋节“大干”时受的伤?现在,他凭什么把我开回家来?

算了算了,那也是上边让他搞分流,他有什么办法?妻子叹了一口气。

嗯,到现在你还向着他说话。丈夫不满地对妻子哼了一声:红叶。跟爸走!

女儿红叶心惊胆战地看了父亲一眼,小声地说:爸。今天不上班,老板要开除我的!

开除就开除,我正不想让你干哪!那叫什么活儿?张洪阳情绪更糟了:妈的,让我这全国劳模的女儿去桑拿浴按摩,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今天,我们就是要让评评理。他是怎么照顾我这个全国劳模的!?

算了算了。妻子看见他又来了驴脾气,深深叹息了一声:红叶,领你爸到公园逛逛……

爸,别生气了。走吧!大女儿红叶过来扶住了他。张洪阳叹口气,穿上衣服和鞋子。去厨房洗了把脸,用一把烂牙刷随便漱漱口,谢绝了女儿的陪伴,自己一个出了门。他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点儿也看不到街上的繁荣和漂亮,他眼睛中看到的全是凄凉,这是因为他自己的心情很凄凉。他恨那些坐小轿车的人,还恨自己没能耐,还恨这个世界越来越变得没有人情味了。

街道尽头有一处公园,始建于80年代,公园的前身是里的植物园。后来,财政担负不起植物园的开销,将它下放给区。区在植物园里垒了几座假山,修了几处花坛,建了几个门洞,将它改成了公园。他走到了公园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掏出一元钱,买了门票,步入了公园。他至少七八年没踏入公园一步了。过去是因为工作忙,最近是因为心情烦。记得最后来公园那次是带着一对孪生女儿来看恐龙展览。通过那次展览,他知道了在一亿四千万年前,地球上生活着一群巨大的怪兽,那就是恐龙。它们在地球上繁衍了一亿两千万年,后来都灭绝了。地球沉睡和酝酿了一亿两千万年,于是诞生了人类。人类对地球的掠夺,比起一亿四千万年前的恐龙有过之而无不及。恐龙只是在地表上横行,而人类不但把地表破坏得一塌糊涂,还钻到地底下去开掘石油、铜、铁、金等等等等。迟早有一天地球将成为贫瘠的沙漠,到时候连一只狗也无法活下去。于是地球又将沉睡和酝酿新物种。

唉唉,上帝创造了人类,但没有为人类树立天敌,因此人类发展得飞快。地球上的任何一隅都有两条腿的倮虫为生存而开掘,伐倒树木或者猎杀动物。倮虫是两千年前人类的别名,我们的国粹道教,就称人为倮虫。

想起这些事情,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张洪阳便躺在一片草坪上晒起了太阳。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抽着烟,觑着那些逛公园的大人小孩。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变得越来越冷漠了,人人都是为钱而奔波。凶他认识的任何人都在为收入操心,金钱成了衡量一切的价值观。他又想起了他们这一代人真是冤枉:上学,遇到了停课闹革命;毕业了就是上山下乡。好不容易回城安排了工作,又遇到了下岗分流。再想想那些恐龙的故事,就觉得现在充满了一种世纪末的情绪,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他想起了一九七五年,他和徐珊珊两个人被抽回城安排工作。第一天到重化机械厂上班,心里那个高兴啊!当时,公园里正举行菊花展览。他们下班后一起手挽手参观菊花。那时候,他二十五岁,徐珊珊才二十一岁,当时两个青年工人充满了激情。觉得天是蓝的,树木是绿的,遍地是充满了盎然生机的菊花,世界真是太美好了。菊花很美,但是她更美。他对她有很多美好的感情,也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青春活力。他想起他第一次吻她时,她脸上的激动和浑身的颤栗。那种颤栗就像是打摆子,身上为此起了鸡皮。啊、啊、别别这样。她害怕了,怕他吻个没完。又怕他做出别的动作来。三十五年过去了,那种美好的感觉只是回忆了。回忆是痛苦的,但是他真得希望能够回到过去,甚至回到少年时代,但是他知道肯定回不去了。

他就在这没多少人光顾的公园草地上呆坐了半天。这期间他感到了饥饿,痛苦和羞涩,因为他口袋里只有一块多钱,连一瓶娃哈哈矿泉水也买不起。肚子开始咕噜咕噜造他的反。最先像饿狗一样汪汪吠叫,接着像青蛙一样发出咕咕的哀鸣声。他想起今天是中秋节。马上就该吃午饭了。

他走出了公园,漫步于街头上,东看西看。正午的太阳把世界染得通亮通亮的,在这通亮的世界里,他看到车辆行人在迎宾路上川流不息,喧哗之声犹如丛林一般裹了他的身体。他更加感到了自己的孤独和凄凉……张洪阳站在路旁。正不知道往哪儿去,忽然听得住在附近的一个邻居冲他大喊一声:洪阳,你去哪儿了?刚才,你小女儿派人给你送节日礼物来了!

小女儿,枫叶?张洪阳听到小女儿的名字心中一热。赶忙往家里奔去。

枫叶是他孪生女儿的老二,虽然与红叶姐妹二人长相一样,却又是分外的聪明伶俐和讨人喜欢。大学毕业之后,就被分配到重化机械厂当技术员,后来又涌上了工程师;可惜的是,这孩子有些不守本份,去年,放着好好的工程师不当,却去应聘重化公司公关的公关小姐,大概是人长得漂亮,被主持招聘的秦唐一眼看中,就对她来了个免试录用。妈的,三十五年前,这个秦唐就在青年点上与徐珊珊搞对象,失去了提干的资格,现在,看来是老毛病又犯了吧!想到这儿,他就告诉女儿不能到秦唐跟前去。哪知道这孩子铁了心似的不听他的话,接到录用通知就去公司报到了。为这,他与她大闹一场,最后将她赶出了家门。今天,这孩子知道是中秋节了,还派人给他送礼物回来,也算是孝顺了。

回到家里,妻子问他:你刚才上哪儿了?

他木木地瞪着妻子。妻子说:枫叶派人来了,还关心地打听你哪!

她派人来干什么?

送来一包茶叶。你爱喝的龙井。妻子说。桌子上果然有一盒精致包装的龙井茶叶。他最爱这喝这茶叶了。这茶里有一种奇异的香气。枫叶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茶叶呢?也许是搞公关用的公物吧!他立刻打开了包装严密的铁盒,倒在茶壶里泡了一壶。

喂,红叶呢?张洪阳突然想起了大女儿。

上班去了。你找她干什么呀?

干什么?去上访呀!张洪阳大声喊了起来,中秋佳节,是上访的好日子啊!

你这么闹。有用吗?妻子依然反对他。

不去,你怎么知道没用?张洪阳看来是铁定了心,走。咱俩先去,路过洗浴城时顺便叫上红叶。

长刚刚审定了今天晚上在文化节开幕式上的讲话稿,财政局又送来了向里借钱的报告。他连看都没看,挥手签了一句“请财政领导给予照顾解决为盼”,便把报告交还给了财政局长。唉,这种报告月月送,从一月份一直送到今天。可是,不送又不行,地方财政哪有钱啊!亏损,税收滞后,只好寅吃卯粮了。好在早早成立了社会保险总公司;那位精明能干的总经理挣命似地跑进京,四处游说,请求及时向里拨付了一笔救急资金,把下岗工人的最低生活费和欠发离退休职工的养老金解决了。不然,他这个当领导的能不能稳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就不好说了。

最近,他经常缅怀起前几年的好日子。那时候,岸江是国家的税收上解大户,一年上解税额比南方的一个还多。、地方的税收滚滚而来,钱多得发愁花不了。天天盼着上级制定花钱的政策。当时,他还是财政局长,说话办事腰杆硬得很。可是,一搞分税制,岸江一下子由税收上解变成了下解。加上效益不好,上缴基数又不能变,

税收就成了他一年到头为之奔波的首要任务。完不成这项任务,上边的钱一分也拨不下来,他这个领导就更难当了。过去是有钱没政策。有钱不敢花。现在是天天来政策,什么公务员提薪,职工增加补贴,离退休费上调等等,可就是没人给钱。为此,他只好采取两个办法,一是盯住和财政的口袋,该张嘴要时就张嘴要;二是盯住外商和大款们的口袋。大力招商引资。今年,他主张搞这个岸江文化节。名义上是文化活动,实际上是招商活动。如果这次招商能突破十个亿,明年的日子就好过了。

当当当当……墙上的时钟敲了九下,他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坐了两个小时。身体似乎有些累。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胳膊,点了一支烟来到窗前往远处眺望。

据医生说。这样做不但可以缓和神经的疲劳度,对治疗他的眼病也是有好处的。

窗外的景色开阔、敞亮且又大气。既体现了北方工业城的雄伟,又吸收了南方城靓丽秀美的风格。绿茵茵草坪上,点缀性地栽种了一片片荷兰郁金香。几条用彩色步道砖铺就的人行曲线路面,共同集中于大楼门前的一个大台阶。这个台阶上原来是想树一尊大型煤精雕塑的。然而。为了这尊雕塑,里却引发了一场争论。岸江是满族之乡,是一代皇朝的发祥地。至今,几座皇家陵园仍然完好地耸立在岸江大地上;那些个民族自治县的头头主张塑造一尊帝王像,这样可以展示岸江悠久的历史。然而,岸江又是一位伟大共产主义战士的第二故乡。这位战士参军前来当地参加钢铁基地建设,参军后又牺牲在岸江;政治家们坚持要塑造共产主义战士像,认为这样才会体现出岸江人的精神风貌。争论来争论去,也没争论出什么结果来!最后,他一想,干脆,什么也不塑了,留下这么一个空台阶,以后继任者爱塑什么随他的便吧!

不过,这个空台阶并未给带来什么好运,反倒成了下岗工人和退休职工到上访时的集聚地。他们站在台阶上,骄傲地诉说着自己在计划经济年代为国家做出的贡献,然后便质问:我们为什么还要下岗?为什么退休后连养老金都领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一千个为什么,一万个为什么?这些为什么有时候搅得他这个当领导的也糊涂了。把计划经济时代的大道理拿到场经济时代的今天来说,你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明白。作为几百万城人口的当家人,他已经没有精力和兴趣去阐述这些抽象的理论了。如何能让这些人吃上饭,这才是问题的结症哪!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一阵喊叫声从守卫室方向传来。

又是上访的。

他对此已经习惯了。

他的眼睛无意地往大门口扫了一下。

呃,是他!

他看到了那个瘸了腿的人,看到了那支被他高高扬起的拐杖。

喂!他喊了一声秘书:通知守卫,把那个上访的放进来!

从大门口到领导办公室,共计有三道“防线”:第一道是设在大门口的守卫室。冲过这一关需要拿介绍信,没有单位开具的介绍信,保安人员是不会让你进大门的。第二道“防线”是设在第一层楼的信访办公室。上访户的大分问题都要在这儿解决。第三道“防线”是领导办公室外面的秘书室。秘书坐在这儿主要是挡驾。即使工作上的问题需要请示领导,也要看当时的情况是否允许。当领导办公累得精疲力竭或者是不便于接待时,你的会见就会被取消或者被推迟。事实证明,不设这几道“防线”,正常的办公秩序是难以维持的。

张洪阳虽然在大门口遭了冷遇,进到楼里却享受了贵宾待遇。信访办主任把他送到了领导所在的楼层。秘书又亲自把他迎到屋里面。领导离开座椅,把他们一家让到沙发上,让秘书倒了茶水。

领导这种姿态,使张洪阳的气消了一半。

有时候,人怕恭敬。

张师傅,你的工作问题。我让区里办,他们落实了吗?领导坐下就问。

唉!张洪阳叹了一声:落实倒是落实了,把我安排到公园看大门。可是,我这一去呀,把原来的工人给顶走了。我哪能干这种事?

哪……你现在干什么哪?

开了个小卖。

那也可以呀。自谋职业,可以享受优惠政策啊!

快别提了。妻子徐珊珊抢过话头说:刚刚开张不几天,这工商、税务、城管、防疫、街道的人就盯上我们了。三天两头去收费。我们拿出下岗证问他们,不是有优惠政策吗?可人家说:什么优惠不优惠?先完成我的收费任务再说。完不成任务我的饭碗也保不住了。

嗯。领导皱了一下眉头:现在这工商、税务门归里管了,我也不好说什么。直这些门嘛……领导想了想。说:我给你们写个条子吧,谁再乱收费,就把我的条子拿出来。

太麻烦了!

喂,孩子工作怎么样?

听到领导问,女儿红叶机灵地离开沙发欠了欠身子,笑着回答说:劳动局让我免费参加了按摩培训,我已经结业了,在城东岸江大酒店上班哪。

唉!张洪阳听到这儿又是一脸阴云:我好赖也是个全国劳模。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干这种事,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放呀!到现在。她的职业我都不敢让亲戚们知道,对邻居们也保着密哪。

那,我找一下她的老总。领导说:让孩子换个岗位!

领导又是写条子又是打电话,把张洪阳提出的所有问题总算理出了眉目。

这时,墙上的钟又响了。秘书提醒说:里来参加岸江文化节的领导到了,该去迎接了。

领导点了点头。婉转地提醒秘书送客。

可是秦唐的屁股却没有抬起来。

妻子徐珊珊提醒他:赶紧走吧。领导正忙哪!

张洪阳却毫无撤退的意思。

领导着急地问:张师傅,还有事?

张洪阳咳了咳嗓子,神色庄重地问了一句:听说“公司”领导要卖掉我们重化机械厂。你知道这事儿吗?

这位领导心里暗暗叫苦:这“公司”是驻岸江的特大型,重化机械厂是他们的下属单位,人家要卖。我管得着吗?

可是,这话又不能直接向张洪阳解释。在工人的眼里,应当是无所不包,无所不管的。

张洪阳耍起了拗性子:这件事儿,我们工人坚决反对。他们真要卖,我们就组织万名工人去上访。

领导一下子难住了。看来,与这个计划经济时代的劳模对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洪阳怀着十分满意的心情,坐着小轿车离开了办公大楼。

工人弟兄们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他把大家的呼声传达到了领导的耳朵里。

张洪阳有理由、有资格与岸江的任何一位领导对话。因为,三年前,他曾以全国劳模的身份坐在了人民大会堂的宴会里,与和国家的领导人在酒桌上交谈过。

国家领导问:你们工人的收入怎么样?你们对的改革满意吗?

当时的张洪阳突然想起了里下岗的职工。他未加考虑,就说了一句:我们工人没有更高的要求。只要有活儿干、有饭吃,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回到岸江,他在全的欢迎大会上向台下的工人代表们重复了这句话。台下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然而,两个月之后,公司副总裁秦唐来重化机械厂搞用工制度改革试点,首先拿他们车间开刀。第一个没有活干、没有饭吃的竟是他这个全国劳模张洪阳。

提起这件事,他就怒火三千丈。

在他的眼里,秦唐砸人饭碗,是作了大孽的人。怪不得当了八年副总裁还不能扶正,这是老天有眼哪!

就在秦唐坐了梁总裁的“林肯”轿车离开西北飞机场时。他的昔日情敌,现在的大款秦志刚与三个私营家朋友登上了那架返回的“麦道”飞机。

秦志刚来的决心是在麻将桌上下的。

三个朋友到来,是为了在岸江投资的事情。他们与岸江方面已经确定了投资意向,这次要在岸江文化节上举行一个签字仪式。

秦志刚则是被他们采取恶作剧的方式硬拽来的。

中午,他们在酒店里喝完了酒,开始打麻将。三个朋友中的“老大”张董事长说:秦志刚。今天你若是输了,就跟我们到去。

秦志刚没拿当回事,他与他们打麻将从未输过。

可是,今天一开局他就输了0万元。

没办法,跟着走吧!

实际上,秦志刚早就想到岸江走一趟。

当年,这个在他心中魂牵梦萦几十年的老城,曾经给予了他青春初恋的甜蜜,也给了他事业与前程颠覆性失败的重创。幸福与痛苦。留恋与憎恨,使他对岸江产生了一种想靠近却惧怕的复杂的感情。

多少次下决心要来,临上路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今天,却是因为一种荒唐的原因使他毅然地开始了这次原本十分庄重和严肃的行程。

人生苦短,岁月如梭。秦志刚曲指一算,离别岸江已经5年了。

5年后的今天,岸江是个什么样子呢?

夜色里,飞机飞起来出奇得快。秦志刚觉得一杯茶水还没有喝完。这架“麦道”飞机便徐徐降落在灯火通明的飞机场里。

机场出口,拥挤着接机的人群。

一块醒目的木牌在趱动的人头中举起来。上面书写着“岸江文化节”五个大字。

木牌下。一位个头不高、干模样的接机人员不时地跳起来,吃力地朝出口处望着。

秦志刚和三位朋友谈笑风生,手提精致的皮包走出机场出口。

刚才那位在木牌下跳动的接机人员惊喜地冲出人群,朝他们几位迎过来。

他抢先握住了“老大”的手:张董事长!

张董事长立刻认出了这位接机人员:哟,李处长,你亲自来了!

秦志刚他们不约而同地随着张董事长停住了脚步。

李处长兴奋地同客人们一一握手。嘴里熟练地招呼每一位客人。

当他的手握到秦志刚时,才发现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客人气宇轩昂,面对过分客套的李处长显得有些矜持。

李处长一脸疑问:这位先生?

张董事长走过来介绍:呃,我介绍一下,他是西北运输公司总经理。我的朋友秦志刚。

秦志刚落落大方,握紧了李处长的手:不请自到,请多包涵。

李处长立刻露出职业性的笑脸:哪里哪里?欢迎小宝到岸江来。

广袤的田野里,一条现代化的高速公路伸向远方。

公路上,几辆黑色轿车急急地奔驰着。

前面的车子里,李处长高兴地与坐在车后座上的张董事长和秦志刚聊天。

张董事长:李处长啊,我们的事情上个月不是确定了么!

李处长:是啊是啊。

张董事长,干嘛还要我再来一次啊?

李处长:文化节搞一个正式签字仪式,体现成果嘛!

张董事长:哈哈哈,岸江人啊,爱搞形式……

秦志刚对他们的谈话似乎不感兴趣,一双眼睛总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初秋的暮霭里,稻浪滚滚,一幅美丽的丰收图画。

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

唉唉……

岸江宾馆里,彩旗飘扬,红烛高照,宾朋满座,锣鼓喧天。

参加文化节的客人们接踵而至,领导迎了一伙又一伙,忙得不可开交。

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忙忙碌碌的人出出进进。

门上贴了一张红纸,纸上写了几个大字:“文化节总接待室”。

房间里烟雾燎绕,几位负责接待的愁眉不展,似乎正在为一件事情苦恼着。

一位脱了发的秃头走到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面前说:主任。别愁了。既然他自己说是来观光的,就当一般客人接待吧!

旁边的年轻却不同意:那可不行,西北运输公司是个大财团。这位秦先生身上,说不定揣了几个亿呢!

要是那样,他的秘书、侍卫人员早跟来了,绝不会这么轻车简从的。而且。事前连个招呼也没打嘛!

人不可貌相。要是慢待了人家,兴许会丢掉一条大鱼!

主任摆了摆手:别争了,再让李处长问一问张董事长,弄清他来的真实目的。

秃头顺从地答应了一声“好”,匆匆离开了房间。

电话响了起来,年轻的去接。

主任从桌旁拿过一张纸。

纸的上方印了一行醒目的标题:贵宾名单。

在稀稀落落人名下面,主任的笔尖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添上了“秦志刚”三个字。

这时,秃头兴冲冲地走进来:主任。弄清楚了。

主任连忙问:怎么说?

秃头说:张董事长说了,这位秦先生喜欢研究民族文化,听说我们办文化节,一时高兴,就跟张董事长来了。

主任眉头一皱:一时高兴……

年轻不服气:这并不说明他没有投资可能啊!

主任像是没有听到年轻的话。他呶了呶嘴,使劲儿地抽了一口烟,然后重新拿过贵宾名单,将“秦志刚”三个字划掉了。

主任嘴里的烟雾喷了出来。

熙熙攘攘的宴会大里。酒菜已经上了桌。

但是,像是哪位重要客人未到。开饭的命令一直没有下达。

人们议论起来,话语里显示了对迟到者的不满。

突然,有人小声说:来了来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

门口,出现了李处长和他接来的最后一批客人。

主任和两位接待急忙迎了上去。

宾馆男服务员接过了客人的箱包。

一位服务小姐奉命拿过一纸名单,冲客人念了起来:张董事长、王总经理、陈厂长,请到贵宾。

服务小姐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导客人朝写着“贵宾”的房间走去。

张董事长滑稽地向秦志刚做了个鬼脸儿,然后又向他摆了摆手,走开了。

李处长喊来另一位服务小姐,指了指秦志刚:给这位先生找个座位。

大里的每个餐桌上都坐得挤挤的。秦志刚无论到哪个桌上,人们都喊“坐满了”。明显地露出不欢迎的脸色。

服务小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餐一角找到一张勉强可以坐下的餐桌。

服务小姐抱歉地对秦志刚说:先生,对不起了。

秦志刚无奈地说了一声:没什么。

乐队奏起了“欢迎曲”,宴会开始了。

在秦志刚的餐桌上,同桌的人们似乎很熟,他们互相推杯换盏,插科打诨。这一下,着实让秦志刚这位大款给冷落了。

他尴尬地自斟自饮着。呆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无趣,便不辞而别,溜出了宴会。

一辆桑他那出租轿车沿河岸行驶着。

秦志刚坐在前排座位上,一边观夜景,一边与司机谈话。

秋日的北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宁静。

出租车爬上山顶,正值月出云散的时辰。

天上,月明高洁,清光似水。

山头,辽塔耸立,树影参天。

远处,是隐隐呼啸着的城的夜声;夜声里,闪烁着工业重镇的万家灯火。

秦志刚立在出租车旁,遥望着朦胧的塔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5前,那一幕青春时代的人生戏剧,就是从这辽塔下开演的。

山脚下的公路上,一辆辆军车拖着大炮开了过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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