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芙蓉帐里妖娆杀——芙蓉帐里,前缘来去,莫记莫念。
1万里河山皆有灵
司楹凄婉地说:“夫君在世时没有送过我什么东西,而我为之定情的唯有这双眼睛。现在我把它赠给你,小月。”山皆有灵
我摇头:“我们要的只是情丝而已。再说,没有双目你如何视物?如何御山川河流?”
“万里河山皆有灵性,不用眼也可。”
“那你也不能挖目啊。”
“夫君不在了,留着这双眼,看谁呢?”
“司楹……”
“小月,就当你替我保管了,待我与夫君的情缘重聚,我再来索要。”
“在你回到天界之时,你与秦钺之间便已无缘,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呢?你是后土娘娘,统领山河地魄,若心中藏有沉重的执念,如何自处?”
“小月,我早已放下。——在夫君死的那刻。”
恍惚间,我逐渐清醒过来,四周昏暗无比,脑中回旋不去的,便是我与司楹的这番对话。
秦钺他终究还是死了么?
我的血未能救得了他么?
失了血的我为何还能活?
这又是何处?
带着这些疑问,我再次昏睡过去。这一次的睡眠,回想起了好多事——
那一年,娘亲把我推到赋怀渊面前,脱了我的衣裙:“月丫头,想活命的话,要么同他拜天地,要么做他徒弟。”
我含泪选择了后者。
那一日春光灿烂,我泄气地蹲到粥粥身旁,他正用小树枝碾死一只蚂蚁,我捡个根树枝朝一只大蚁按去,手被一只玉手握住,顺手往上看,是赋怀渊肃穆的脸。
“月儿,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为何教粥儿杀戮幼灵?”
“老赋师父,你真的指的是我们弄死的这两蚂蚁么?”
“世间万物皆有佛性,草木都存灵,更何况是能动之物?”
我轻轻摸了摸粥粥的头:“乖儿子,别杀蚂蚁宝宝了,他娘亲会担心、会心疼的。”
粥粥脱口而出:“那把蚂蚁娘亲一块儿杀掉好了。”
“真是老娘的好儿子!”我赞了粥粥一句,回头同赋怀渊道,“老赋,听到了么?我们娘儿俩都是粗人,学不会那些神仙修习的鬼道理,慢走不送!”
赋怀渊默了半晌,粥粥扯了扯我的衣角:“娘亲,他是我爹爹呀。”末了又嘟囔:“娘亲太凶了,真怕你又吓跑了爹爹。”
我陪着笑,盯着赋怀渊瞧:“那……老赋,你会爱护我一生么?”
他抚了抚我的头,眉眼含笑:“我将护你生生世世。”
“若当初尊天祭地之礼时,我不选做你徒弟就好了。”
“可以更改。”
“改不了了啊。我怕天遣!”
明知这些只是过往云烟,却还是甘愿沉浸在里头,不可自拔。
犹记当年,我问对桌正喂粥粥吃菜的赋怀渊:“老赋,这天杀的仙灵咒是不是你下在老娘身上的?”
赋怀渊如月倾华,淡语轻言:“相思已是不得闲,哪来时间咒你。”
“那你不好好在九重天上继续相思着,跑人间来做什么?”
“毕竟……相思不如相逢好。”
“哼!”
他的双眸清朗澈亮,我羞红了脸。
我翻了个身,想继续沉睡,继续回忆往日的美好的,可身下的触感告诉我,我此刻躺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之上。这个物体,似乎是个人!
默默念了遍清心咒,感身体已无碍,着实吃惊,却也不得不睁开双眼。
仍旧昏暗无比,低头去瞧,也瞧不清到底是谁被我当肉垫子压在了身下。不得已,我只好爬了起来,顺便把身下之人拉起,从他的手臂、胸膛,一路摸到他的脸颊。
有胡茬,是个男子。
他的身体于我来说,有着十分熟悉的感觉。
不是赋怀渊,不是乔孽,会是谁呢?
“娘亲,你终于醒了……”
男子动了,开口说了句话。
我呆傻地立在原地,片晌,男子有力的双臂紧紧拥住了我:“娘亲,我真怕佛骨都救不了你了啊。你一大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冲动呢?爹爹不过是回澈华池锁枉生殿的万千仙灵骨去了,你定以为是玉藻那怪阿姨要生孩子了吧?真笨!”
“你、你是……”
“连我都认不出了么?”男子松开我,“哼!我生气了,走了!”
我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别!不要!”
“娘亲,我也不想走啊,可我非走不可。”男子回过头,在我头上抚了抚。
以此推断,他的身高,当有赋怀渊那么高,可是他为何会叫我娘亲?他到底是不是……?
“娘亲,爹爹说,你醒了就让我把万神图交到你手中。”男子塞了一个长长的画卷到我手中,是万神图无错。我顺势一把握住他的手,修长有力,是成年男子的手,不是孩童软香软香的肉掌。
“让我看看你的模样。”我拉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男子戏谑地道:“娘亲好色,专爱看美男子。”说罢,把手抽了去,转过身,消失在黑暗里,“我就不让娘亲得逞,嘻嘻。”
“回来!回来啊……别走!”
我向前奔跑几步,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了地上,再起身时,却再也辨不清方向。那声“娘亲”也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立在原地,呆了许久。
粥粥,我的粥粥……
忽然我手中的万神图“咻”地一声飞了出去,有一束金色的光射入我的眼睛,我忙低头,闭眼,默了半晌,再抬眸之时,只见万神图如水墨画一般,打了开,上头写了一句谨言:若木生,佛灵出,九州八荒,盛世长安。
若木是我,佛灵是粥粥,那么……接下来,就如赋怀渊所愿,九州八荒,盛世长安了。真好啊。
可是老赋,你在哪儿呢?
我,又身在何处呢?
摊开手,念了仙诀,万神图复又合拢,回到我的手中。我拿着万神图,向前跑去,在昏暗之中,跌倒,站起,再跌倒,再站起……直到撞到一堵肉乎乎的墙壁,然后依稀听到一声“哎哟”的呼痛声。
是个男子的声音。
跟刚才唤我“娘亲”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撞到的是他么?我四处摸了摸,并没有人,倒是这堵肉墙十分圆滑,就像是……像是一个大大的鸡蛋,而我是处在鸡蛋中间的蛋黄。
莫非我被人吃进肚子里了不成?
我拿起万神图,在肉墙上面一戳,忽然金光大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进肉墙里,浑身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一般,每一处都疼得很。
待身子渐稳,我定睛一瞧,月色如银轮般挂在月殿前的梨花树上。
怎么会在家门口呢?
我没事了么?
有人推门而出,嘎吱嘎吱地响起,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而过,已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月儿,你终于回来了。”
是赋怀渊!
他在月殿等我……真好。
“月儿,你去了哪里?”赋怀渊声音低沉沙哑,似乎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又像是方才大哭过一场。
“月儿,我寻了你许久。我真怕像五百年前一样,你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月儿,不要离开我。”
赋怀渊窝在我的颈项,不停地说着温言软语。
我听得心里泛酸,挣开他的怀抱,打了他一拳:“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老娘生孩子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心急啊!——说吧,你的宝贝帝后生的是男是女?”赋怀渊怔住,默然不语,我心一软,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老娘都清楚了。”赋怀渊的脸色明显温柔了许多,我嘿嘿笑了一声,踮起脚尖,凑到他唇上啄了一口,“以后对老娘好一点。”
“嗯。”赋怀渊静静笑了,再次拥我入怀,轻轻柔柔。
如此相拥良久,我终是忍不住开口:“老赋,粥粥……粥粥他是死了么?”赋怀渊身子一颤,松开我,掌心在我面前打开,里头有一颗纯白的珠子,他低声道:“月儿,这是粥儿的佛骨。”
我捧起佛骨,放到唇边亲了亲:“粥粥,娘亲对不起你。”是乔孽杀死了粥粥,若要报仇,必然要将乔孽杀死,可是乔孽一死,赋怀渊就……
苍天!
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啊?
赋怀渊抬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虚空画出一条金丝线,穿过佛骨,然后将之戴到了我的颈间。
“莫哭,月儿。”赋怀渊揉了揉我的发,浅浅笑着,“粥儿身上有仙灵咒牵着,不会死去。”我抬眼,望向他,“那他现在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鸡腿吃?他最怕寂寞,如果没人伴他说话,他会闷的。”
赋怀渊抬手,轻轻贴上我的后背,暖暖的掌心透过衣衫,浸入心底,“井眼之水可令粥儿重生。”
“什么水?”
“桐柏山中的井眼之水。”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啊!”
“不急,明日吧,你也累了。”
一道金色的光在我眼前晃过,我一怔,软棉棉倒在了赋怀渊身上。
这一觉,我做了个梦,梦见赋怀渊牵粥粥乘五彩祥云而来,站在九幽望乡台上唤我的名字:月儿,我们的粥儿回来了。
睡来,天已大亮,赋怀渊牵着我的手,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眼下一片乌青。
这些日子,他也没能好好休息过了。
我反手,紧紧握住了他:“老赋,是我连累了你。”
“傻月儿……”赋怀渊抚了抚我额前碎发:“该起来吃早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