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我的身子恢复了正常,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几度晕厥,凭最后一丝神识,强撑起身子。
赋怀渊,我并不介意你与玉藻同房,我不介意的!
我只愿你好好活着,并且……莫忘了我。
我被乔孽困在罗浮殿内,殿门上罩着一方血红的结界。以青灵护住心脉,奋力冲了过去,击撞在结界之上,心口震得巨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我凝了凝神,再次冲去……
直到再也无力起身,我将头平贴地面,脑中一片死灰。
水晶石铺就的地面,洁净无暇,光可照人。我看到一股红色的灵力绕在我的心骨周围。我的掌心、双颊以及骨骼,都成了半透明的模样。我握紧了拳头,明晰地瞧见指骨在我面前聚拢,握成拳状。我将手掌平铺于地面,指骨又伸缩开来。
这是何意?
乔孽要强行改变我的身体,将我变得鬼魅不成?
从未有过的阴森之感,袭遍全身。手脚冰冷,胸口沉闷,我低头望去,身子由半透明的模样,渐渐变成透明,胸口的心脏由那丝红茫牵引,有节奏地跳动,张开、缩紧、张开、缩紧……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身。
视线所及之处,乔孽穿过门上结界,大步向我走来,额间火纹闪现。
乔孽走到我的身旁,将一只水猴子往我身边一丢,那猴子立即将我的腰搂住,面对面而望,惊觉那猴子竟然是粥粥的面孔,只不过双眼是两个血洞,鼻梁两侧的血滴入地面,被水晶石吸入。
“姑娘,你不愿同我成婚,就和你儿子一样,变成我鬼界一族吧。”
这就是是乔孽要送我的“大礼”!
我浑身战栗不已。
依他所言,那么这个猴子……是我儿子!这个猴子是我儿子!
乔孽将粥粥变成了水猴子。
老赋……我对不起你。
重重痛苦袭来,体内大量的血液自口腔喷出,眼前顿时如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抱住我腰迹的猴子张着嘴巴,仿佛在喊“娘亲”,“娘亲”……我推开他,他却紧紧搂着我,不愿离去……我分明看到水猴子大张的嘴巴里,空空荡荡。他的舌头早已被割去,发不出任何声音。
它不可能是粥粥!
吾儿粥粥此刻应在九重天之上,快乐玩耍。
他的爹爹是天界帝尊,怎会有人敢伤他呢?乔孽也不会伤他的,乔孽心地良善。
水猴子在我颈边蹭了蹭,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
粥粥小时候,每夜入睡前,都会捏着我的耳垂。后来我请教了许多人,得知粥粥这一怪癖,是缺乏父爱的表现。
孩子在极是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会有两种表情,喜欢吮手指和捏耳垂。
粥粥属于后者。
一片血雾间,我抬手去抚水猴子的脸,却触到一片虚无。
粥粥,娘亲无能,保护不好你!来世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了!是娘亲害了你!
眼迹两滴热泪滑过,我眼前一黑,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醒来,四周暗淡无光,感觉身子被抱在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里,向上急速移动着。
“月儿。”
赋怀渊清清淡淡的嗓音绕在我耳畔。
我反手紧紧搂住身边的人——老赋,是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乔孽得知真相后,因受不了自己只是赋怀渊的“分身”而性情大变,一夕之间入了魔道,竟干起了荒唐事。他将我禁在九幽欲行房事,甚至将粥粥打死,化成水猴子。老赋,你怎么不早来啊!要是你早一些摆脱玉藻,来到九幽,粥粥就不会死了……
穿过一道雾白结界,顿时清光大现,我眯着眼,被光刺痛的眼睛流下几滴泪。
定睛再看时,惊觉此刻是在堂庭山。
白雾袅绕的山峰,峰腰上一座白色宫殿,巨大的石门上方镌刻着两个几人高的大字——堂庭。
怎会一瞬就到了堂庭?
是我在昏迷之中被赋怀渊带来的么?
整个广场上站满了人,那块写着谨言的玉白的石碑上,金色灵光缓缓消逝,片晌,恢复了透白的石性。乔孽一袭暗红古袍,手持长鞭,立于虚空。
“帝尊,你家里的新娘子不要,非要来抢本君的,这是何意?”
“无可相告。”赋怀渊缓缓落于地,在我发上抚了抚:“月儿莫怕,我带你回家。”我点了点头。
原来并不是赋怀渊带我来的,是乔孽携我出九幽放到了堂庭山中,赋怀渊此时是来救我走的。并且,在我昏迷的这些时间里,赋怀渊与乔孽已战许久。
乔孽在那端又道:“今日想从堂庭离开,除非我死。不过……帝尊,你我是何关系,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等蠢事,想必帝尊是不会做的。”
“别同他废话。”我扯了扯赋怀渊的衣角,深深吸了几口气,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口疼得很。
青色灵力自指尖流泄,汇成一柄长剑,刺向乔孽,我恶狠狠地道:“乔孽,还我儿子!”
乔孽自虚空落于地,眉眼含笑,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解释,一步也不后退。
我怕因伤了他又会伤到赋怀渊,不得以只能将青灵散去。
赋怀渊执伏灵剑,向前行了几步,透明的金光从他的身上缓缓溢出,直冲天迹,威严之势,叫广场之中的堂庭山诸多弟子皆面露惧色。乔孽挥起长鞭作挡,神秘的暗红灵光弥漫着古老而悠久的气焰,在虚空缓缓凝聚成红色巨网,朝赋怀渊罩去。
“砰”地一声……两方交合,撞出地动山摇之音。
金光与红光散去,堂庭山众弟子依然沉浸在天之帝尊与鬼界冥君的强大灵力之中,全场寂静无声。
赋怀渊负手立于场地上空,目光清冷,扫过场下众人。与他视线相望的人皆一一后退半步,似是极度恐惧。我向前踏了一步,刚欲飞身往高空而去,一只手将我拉了回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粥粥!
“娘亲……”
我眉头皱了皱:“粥粥?”粥粥朝我甜甜地笑,我鼻头一酸,欲将他搂在怀里,手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我大惊,“粥粥,你怎么会……?”
粥粥脸色红润,表面与正常孩子无异,可我却触碰不到他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既然我碰不到他,他为何能拉住我?
“娘亲,你爱我么?”
我抬手,准备拍拍他的脑袋,想了想,终是放了下来,故作笑谈:“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肉疼的话!快告诉娘亲,你跑到哪里玩儿去了?是不是练了分神之术所以才只有虚影并无实体?”
粥粥不再说话,清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眼中流露出诸多不舍的情绪,而后,渐渐松开了拉着我的手。我的衣衫因粥粥太过用力拉扯,而起了褶皱。我轻轻抚摸着,不忍将之弄平。
再次抬头,粥粥已不见了踪影。
我狠了狠心,将衣角紧紧捏在掌中:“粥粥,都怪娘亲,是轻信了乔孽,才会害你下落不明。”闭眼,复又睁眼,飞身至赋怀渊身畔,将伏灵剑抢到手中,“老赋,我来吧。”
赋怀渊看了看我,神色沉郁,却终是未阻止我。
伏灵剑在我掌心挽起一道剑花,横立于胸前,直向乔孽刺去。
“铛!”一声脆响,伏灵剑砍在红色的巨网之上,溅起了火星点点。非但未伤及乔孽半分,反倒被弹了回来,虎口一势,伏灵剑“咻”地一下,斜飞了出去,插入堂庭殿的石壁之中,剑身没入大半。
乔孽冷冷盯着我,改掌为爪,将他身边一名弟子的脖子掐住,猛地用力,将人撕成两半。
“姑娘,你要杀我?”
他眉间火纹闪现,眼若寒鹰。
原本围在乔孽周围的弟子见状,齐齐后退开去。
我抬起右手,以青灵为利剑,刺向乔孽的胸口,他闷哼一声,眼底尽是惊惧,“你……你还是不相信本君!”顿了顿,红灵横扫,堂庭弟子一时之间哀嚎不绝于耳。
乔孽似是气急,暗红衣衫四展开来,在空中舞动:“本君说未杀你儿子,就是未杀!”
“乔孽,我不会再怪你有未害死粥粥,我也不会杀你,但求你千万别再来找我们,别再搅合我们一家三口的事。”我将头一偏,不再与他对视,鼻头酸楚,眼眶顿时湿润,整个视线变得模糊不堪,“从今往后,我符月与你,形同陌路,再无半点瓜葛。”
胸口的青灵剑并未入骨,只是伤了些皮肉。
我不会真的伤了乔孽,就算他不是赋怀渊的灵识,我也是不忍再伤他第二次。
“姑娘,你当真不愿再见我么?”
“永不再见。”
“好……你们,走吧!”
我淡淡笑着,升于半空之中,望向茫茫流云,万古沧桑之感:“所有的因皆源起我符月一人,今日在此堂庭山,我以血为祭,换蕣安城诸多百姓死而复生。”说罢,青灵剑气回转,猛地刺入我胸口。
“月儿!”
赋怀渊轻轻唤了声我的名字,揽住我的肩膀,再未讲第二句话。
他知我心意,定不会阻挡。
胸口的血喷涌而出,幻化成一阵阵红烟,流向四面八方,逐渐消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