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
血瞳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调制巢中的婴儿。又什么也摸不到。
在这幻境之中他变为无形。别人看不到他,他也做不了任何事。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内心的震撼,以及,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寒。
原来,自己也是造物。
不是人。只是一团从调制巢中制造的血肉。
没有灵魂,没有父母。甚至还不如后来的克罗迪尔人,最起码曾经有过一个父亲。造物,仅仅是造物。和机械,钢铁,飞船一样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和殖装也没什么区别。
好冷……无尽的虚空中,血瞳微微的颤抖着,他并不痛苦,事实上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他只是感到冷。冷的透彻骨髓,冷的冰封灵魂。
不,我是没有灵魂的啊……血瞳这样想着,感觉更冷了。
在这样寒冷的感觉中,他看着那个智者走上前去,将培养皿连接到一个生体管路上。下一刻,无尽的黑色雾气就顺着管路流入了每一个调制巢中。流入了……每个婴儿的体内。
“那是什么?”
茫然的望着这一切,血瞳无意识的问道。
其实他并不想要个答案,但没想到博雅却回答了。
“他在重启希望。”他轻声说道,声音飘渺的如在天际。
“希望?”
“希望的意义就在于,你可以期待。”
“你在说笑吗?期待一群没有灵魂的造物?”
“我们克罗迪尔的祖先就是造物。所以我们不认为造物有什么不好。”博雅回答,停了片刻又说道。“而且,他们并非没有灵魂。他们是克罗迪尔的种子,又怎么可能重复我们的道路?”
“什么意思?”
血瞳心头一跳,突然清醒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期待,用博雅的话来讲,叫做希望?
他希望什么?希望自己不是造物?还是希望自己拥有灵魂??
又或者……他还在希望自己是个自然人?
梦会醒,因为梦始终只是梦。
博雅不知何时出现在血瞳旁边,默默的注视着血瞳。过了一会才叹息一声。
“你还没看出来吗?那团黑雾,就是他们的灵魂。也就是……”
“你。”
什……什么!?
血瞳的心脏猛然抽紧。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
那团来自深渊底层的雾气球,居然是灵魂?而自己是它与强化细胞的结合。那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血瞳想不明白,他感觉头脑乱成一团,整个人都浑噩噩的。博雅的话让他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判断。从x35走出至今,血瞳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迷茫过。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面前崩塌,他突然失去了斗志。
为了活着……一切都为了活着……可如果自己是这样一个怪物,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是不是在自己的存在,都因为命运中那只无形的手在捉弄?
冰冷的感觉更加严重了,血瞳默默的看着智者工作,将黑色雾气注入每个婴儿的体内。然后婴儿继续接受着调制,又被装入一艘艘微小的飞船,如蒲公英的种子般发射入宇宙。
“这样的种子,你们有多少?”莫名其妙的,血瞳问出这样一句话。
“很多……”博雅回答。“不计其数。”
“他们……都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博雅摇摇头。“这是第一批试验体,后来又有第二批,第三批。为了传承,我们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但结果却让人失望。”
“你知道吗?事实上从我们的文明毁灭之后,能够到这里的人也只有五个。前面四个中只有一个是种子,其余的人都是克罗迪尔的幸存者。你是第五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博雅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道。“而你……与众不同。”
“我并不是计划的参与者,但我知道的是。当初的种子计划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我们当初的环境也很严峻。所以到最后王似乎启动了另一个计划。一个叫做再生的计划。计划内容分三部分,我们这里是其中之一,另外两部分一个在深渊中毁灭,另一个则被雷亚带了出去。”
“你就是那个被雷亚带出去的人。你是王最后的希望,由我们的首席智者雷诺斯大人亲自调制的……完全体。”
“…………”血瞳没有开口,但他却知道博雅没必要骗他。因为他确实得到了雷亚的照顾,并且在雷亚的操作下获得了殖装。这一切当初看起来好像偶然,现在看起来,却是早有安排。血瞳仰起头,他的心情很迷茫,但比刚才好过了不少,最起码他知道自己并非是一个无灵魂的造物,而是一个怪异的生命。
而这,就是博雅要告诉自己的吗??
再联想到之前的对话,血瞳的目光渐渐清澈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博雅问道。“所以不管我是否选择继承,克罗迪尔的灾难都会再次降临到我的身上?就因为,我是那个来自深渊底层的东西?我才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我很抱歉,可事实就是如此。”博雅点了点头,下一刻他就一挥手,带着血瞳再次回到了祭坛之上。“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不要因为可能到来的危险而退缩。这次选择不禁关系到克罗迪尔,也关系到你自己。任何外在因素的干扰而做出的选择,本身就是对你,以及你同伴的不负责。”
末了,博雅又叹息一声,感慨的说道。“命运降临之时,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现在,你还要选择拒绝吗?”
“我……”血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原来他之前想象的都是错误的,不是克罗迪尔给他带来危险,而是他促使了克罗迪尔文明的毁灭。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种罪恶。不管他是否接受克罗迪尔的传承,危险都仍然会降临在他,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身上。
灾厄之源。
他才是灾厄的起点,噩梦的源头。
血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