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累迁为光禄大夫,复坐过黜。前后数贬削,皆以语言不节,举动违常也。。”【三国志蜀书十二】
皇帝把军权一再分割,分化成不同的独立机构,而最核心的发兵、选将之权却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旁落到任何一个机构。今后只要制度成熟,利用自己的威权,就足以控制全天下的军队;而自己能掌握天下的兵马,反过来又会助益自己的威权。权与势这二者之间永远都是相辅相成,互利共生的,也将是皇帝最坚实的后盾与力量。
兵部的职权划分并未有如吏部、度支部那样威严权重,虽然各地郡县新设的兵曹与缉捕盗寇的贼曹都已归入兵部负责,但论起权力来,兵部实在比不上同侪的其他部门。以至于当皇帝提出由新野邓氏出身的侍中、舞阴侯邓昌转拜兵部尚书,旅贲令李固转兵部侍郎时,众人并未保持多大的意见。
议事之后,皇帝又接着处理了几道无关痛痒的奏议,便在承明殿与众人用了膳后,自行摆驾离去,留黄琬等人继续值守承明殿中处理庞杂政务。杨琦近日倍感精神不济,一场商议下来早已精疲力竭,只得向皇帝提前告退安歇,而荀攸因为有侍中的主职在身,不便经常远离皇帝,遂与皇帝一同去了。
皇帝走后,一众侍臣、黄门、殿前郎卫、冗从、奉车等人也跟着銮驾离去,原本拥挤的殿前广场与宫道立时变得安静空阔。白石砌成的殿阶与宫道上往来行走的,就只有来往于尚书台与承明殿之间的掾吏。温暖的风从外间吹进殿内,吹散了紧张严肃的气氛,黄琬略显轻松的舒了口气,见吴硕作为尚书令迟迟未有前往尚书台坐镇,并转达皇帝刚才的口谕,更与董承眼神交流不断,便知道他们有事要急着说。正好黄琬也想起身走动,于是找个借口走了出去,只留下赵温仿若不知的坐在原处,与性急无奈的董承面面相觑。
黄琬独自来到承明殿外,在院庭一角苍翠的古柏树下徘徊踱步,也正在此时,他也等来了伺机从皇帝身边离开来此的黄门侍郎来敏,对方是来探听消息的,黄琬面色不虞,道:“你不去侍奉国家,何故单为此事而折返回来?今日议论,用不了多久就会昭告朝野,你尽可退值后再与我相商不迟。”
来敏自从益州回来后性格就愈发疏放,言行也无有顾忌,他不以为然的说道:“近来秋雨如期,池泽水涨,陛下要登柏梁台观景,身边不要多人,许是与荀君有一番要谈。时辰将暮,我就是早些退值出宫,也无人能说什么。”
黄琬蓦然叹了口气,沉吟道:“你未免太情急了。”
“明公。”来敏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与黄琬站在树下,见近旁无人,言语便无有顾忌:“大可不言机务,不知是否真如我等所预料?”
他们在此之前便已有定论,认为皇帝在当日检阅今年最后一次北军秋操过后,必然会有所举措,要知道去年是因为南征益州、遭遇旱蝗,以及今年又一场小规模的旱灾,皇帝爱惜民力,所以才接连两次未有选择出兵关东。但时机不可失,天下人皆盼汉室再兴,如望云霓,朝廷自然要越早出兵收拾乱局越好。明年是八成要出兵的,一旦出兵,南北军这几年形成的演习制度,就将因为实战而搁置一旁,而皇帝这次突然检阅,训示的语句又不同以往,这背后的意义自然就引人深思了。
以黄琬对皇帝的了解,凡事都要未雨绸缪,尤其是出征这等大事,若是事权不一,还没接阵,自家就要乱了阵脚。于是这次兵制改动,虽具体内容不在黄琬预想之中,但其用意却早为黄琬洞察,连带着,董承的心思也大致能推测明白。
黄琬一时放下顾虑,顺口答道:“今日议论过后,诏书既发,你便会得知详情。总不过是兵权散失于各处衙署,互不统属,不再归于一人之手,却又以天子为尊,惟皇命是从。今后外戚一人拥兵,胁迫朝廷、武夫合众违令,私发军旅等事,已是几不可能。董承经此一遭,还以为未动筋骨,实则势力大减,今后将无多少能容他施展的余地了。”
来敏拧起了眉,语气未有放松多少:“这么说,国家亲征关东,还是预备留下太尉镇守长安了?”
黄琬忽然乜斜了来敏一眼,语气意味不明的说道:“你也是如此以为的?”
“太尉到底是天子丈人,中宫之父,身为外戚,留守长安是再寻常不过了,而且国家无子,等到那时,就连皇后都能出面干涉朝政。按以往国家对太尉的信任,留太尉守长安,几乎是无从更改的事。”来敏知道董承就在不远处的殿内,不由悄声说道:“可太尉为人张狂,有他在长安主持大权,岂能容下我等之辈?为了防范此事成行,我等与杨氏费了多少苦力心计?如今看来,还是改不了国家的心意。”
“是么?”黄琬眯了眯眼睛,说道:“你以为天子对董承还是一如既往?若是真的信重,又岂会宠皇后、却两三年不闻消息?”
“这……”来敏一时说不上话了。
黄琬缓缓言道:“天子聪慧,心思也极为难测,正是如此,我等臣下便可据此施为。影响不了天子,便影响董承,只要他一有改变,或是不服、或是张狂,天子自会对其人有所改观,以为将其独留长安,无人能制。”
来敏恍然想起这一两年来,董承对皇帝的态度从开始的恭顺、收敛,到后来平静一段时间后,又故态复萌、恶性暴露。凡此种种,都会让人失去好感,认为他不知改进,难以调制,担不起更大的信重与责任。
“可是……饶是如此,太尉仍盼着在国家亲征关东之时,奉诏留守长安,看护朝廷。”来敏不由看向黄琬,满怀疑虑的说道:“今日他定是多番忍让,任由削夺职权,仅是希冀以乖顺服从之相,让国家放心。只要得守长安,此等职权便不足挂齿。此外,他这一番支持附和……如何不让国家以此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