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荔亦是个聪敏的,听完顿时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没错,青素以及吕碧茗,与洪招娣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吕碧茗据说是个不问世事的,倒还罢了,而五个月后青素思过完毕,必会想尽方法再掀风浪,到时就是一场争斗清算。
像路儿这样年幼弱小、无依无靠,若是现在便急于表明立场,无疑非常容易成为争斗的牺牲品。反而是洪招娣对他冷淡无礼的消息传开,会令他在将来得以保全。
想通了此番关节,朱荔不由又感叹道:“只是怕牛公子不能领会主君的苦心回护,今后反而会含怨于主君呢。”
“纵然如此,那又如何?”洪招娣思忖片刻之后扬起唇角,凤眸微眯望向朱荔,竟是毫不在意。
说完,自顾自踏进了卧房。
朱荔被洪招娣这八字反问,站在房门前半天回不过神来。
此刻她思绪纷乱,仿若想了许多,却又什么都没想,只隐约觉得自己的主君虽说相貌只是清秀,然而适才那一笑,却堪称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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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洪招娣又去了小琅嬛阁。她吸收了昨日的教训,并未再去找自己感兴趣的术法,而是从自己能练的术法中选了一种仔细参详。
这次洪招娣选中的术法名叫百花杀,虽不及木叶风花阵博大精深,却也颇为有趣,值得深研。
所谓百花杀,其隐藏含义为“我花开后百花杀”。使用其术,手上必须先备有各类种子,如果正面迎敌,可催发毒荆棘种子化做武器,攻防兼备;如果想要偷袭,可将被自己灵能浸过的白骨藤种子暗中洒在敌人身上,再出其不意催发,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当然,除却书上所教的这些使用方法,只要能理解各类花草藤蔓种子的性能用处,你自己还可以在上面进行创新改良,形成自己独有的战斗方法。凡精通百花杀之术者,虽同出一系,却各有侧重所长,这也是其最有趣的地方。
百花杀既有趣又不难理解,洪招娣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其看完,便已经完全明白其运作的手法和基本原理。眼下她所缺的,只是实际操作经验与对各类灵草灵木的知识了解。
洪招娣将百花杀之术还入原来的摆放位置,正打算去找本有关花草知识的书来看,却见那看守小琅嬛阁的少年子附上了楼,来到她面前行礼道:“洪小姐,主君请你共用午膳。”
李仲晟虽然喜欢与洪招娣亲近相处,但修真者的时间贵重,两人各有各忙,并非天天见面,也只能如这般隔个一两日吃顿饭,相约赏花散心之类的次数都极少。
既是李仲晟相约,洪招娣自然不能推拒,于是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光华那里。”
说完便与那子附一同下楼,带了朱荔,朝李仲晟所在的方向而去。
李仲晟此人请客吃饭,甚是喜欢设在室外,这次也一样,将宴席摆在花园的凉亭里。
眼下正值初冬,室内还不觉得怎样,外面却有些寒冷,然而洪招娣带着朱荔刚踏进凉亭,便觉温暖如春。仔细看了,原来亭子四周围了一圈绛霞暖玉,既挡风又生温。
李仲晟见洪招娣来了,忙招手让她坐在身边,笑道:“纶儿来的早,便和我一起先等等,还有个客人没来。”
洪招娣暗想,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居然能劳动你这位渡真门内金丹之下第一人大驾相候,嘴上却乖巧应道:“嗯。”
李仲晟左右无事,便主动向洪招娣介绍道:“待会儿要来的是袁师弟,他为人是极好的,最与我性情相投,待会儿你不必拘束。”
洪招娣点点头,顿时想到李仲晟所提这人是谁。姓袁,能让李仲晟这般设宴相邀的人,渡真门内只有一个,那就是五大弟子中排名第二的袁晴蛉。
袁晴蛉此人在门中颇为低调神秘,据说因为先天体弱的关系,待在自己的灵居里不常出来,除却五大弟子和金丹长老,其余弟子很少见到他。
洪招娣与李仲晟坐等了一会儿,就见个二十许,身穿一袭青衫,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子附来了。
那年轻人偏瘦,皮肤望去比常人要苍白一些,眼下有两道浅淡的青痕,像是没睡好留下的。打眼望去这人除去身材修长之外,并不如何出众,然而迫而察之,却有种独特的、极吸引人的气质。
对一个男人来说,有时候气质吸引人,和五官长的俊美到无可挑剔,是两回事。这年轻人身上就有这样的气质,让人觉得他分开来看只是中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就再没有这样的恰到好处,就连眼下浅淡的青痕亦是令人赏心悦目。
“袁师弟总算来了。”李仲晟见到这年轻人,连忙起身相迎,与他让座。
洪招娣暗道,原来这人就是袁晴蛉,亦起身见礼道:“小妹洪招娣,见过袁师兄。”
袁晴蛉看了她一眼,神情柔和的微笑道:“都是自家人,师妹坐,不必与我多礼。”
三人落坐后,李仲晟抓住他刚才的话头道:“既然都是自家人,那今后纶儿若有什么事,师弟可得关照一二。”
袁晴蛉笑道:“近来门内传言,都说你如何照顾宠爱洪师妹,我原想着你素来是个冷心冷面的,还不怎么信。如今我一来就听到你这番话,却是信了。”
“师弟这话好没道理。”李仲晟闻言,不由略感气愤道,“我纵是对人要求严格些,那也是为了不乱了章法规矩,怎地你也来编排我是个冷心冷面的?”
“如此,便算我失言。”袁晴蛉见状,依旧笑的如沐春风,“那么自罚三杯如何?”
说完端起酒壶,悠悠然的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李仲晟看着他准备斟第二杯酒,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掩了酒壶口道:“师弟体弱,不能多喝,一杯便足矣。”
“既如此,就依师兄。”袁晴蛉见状也不再坚持,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深。
洪招娣在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就觉得这袁晴蛉外表看上去谦柔温文,令人如沐春风,内在却聪慧狡黠的可以。
幸好她是要和此人为友,若是为敌的话,不知道要比吕碧茗难对付到哪里去。
袁晴蛉这时偏过头,望向洪招娣笑道:“听闻师妹与我一样是修习木相,今日与师妹初次见面,这种子袋便赠予师妹,与师妹做个见面之礼。”
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满绣的青金色荷包,递到洪招娣面前。
洪招娣虽好奇这种子袋是什么,但既然要扮柔弱,便没有立即伸手去接那荷包,而是怯生生望了眼旁边的李仲晟。
李仲晟笑道:“既是袁师弟给纶儿的,纶儿收下无妨。”
“如此,多谢袁师兄。”洪招娣向袁晴蛉柔声道谢之后,接过他递来的荷包,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眼神中微显疑惑。
李仲晟见状,果然朝她解释道:“纶儿是不是好奇里面有什么?只需释放一缕灵气入内便知。”
洪招娣不好意思的笑笑,当下依他所言,释放了一缕灵气进入荷包内。
这一试才知道,里面是个约有三、四平米的空间。这空间与她的八节镯和空间戒不大一样,被分成许多小格,其中一大半的小格里都装了种子,并在其上用玉牌做了名字标识。
按名索骥,这些种子洪招娣倒认得几样,比如说毒荆棘、白骨藤等等,都是她不久前刚在百花杀之术里看到过的。然而绝大多数的种子名称,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来很需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袁晴蛉微笑道:“我见师妹身上佩带有用来储物的灵器,但这种子袋,却和寻常储物的灵器不同。寻常储物的灵器,只可存死物,如灵石符纸丹药之类,而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像灵花灵草的种子或者寻常猫狗之类,放进去便会生机全无,种子袋则可护持万物生机。对我们修行木相的人而言,是必不可少之物。”
说完举箸挟了些笋片入口道:“腹中却有些饿了,都是自家人,我便不客气了。”
李仲晟与洪招娣一笑,亦相继举箸。
袁晴蛉为人谦柔温文,又懂得在适当的时机做适当的事、说适当的话,制造和睦融洽的气氛,于是这一场宴席吃的宾主尽欢。
席间李仲晟喝了不少酒,虽未醉却起了兴致,放下牙箸,双颊微红望着袁晴蛉笑道:“师弟向来吹得好箫,此间有酒而无丝竹之乐,不若与我们吹奏一曲。”
说完一挥手,便有个极为美貌的少女子附上前,将一管紫竹箫高举于顶,捧到袁晴蛉面前。
袁晴蛉伸手接过,在指间转动几下后望向李仲晟笑道:“师兄亦擅长于琴之一道,今日既是相聚于此,与我合奏一曲方是正理。”
李仲晟含笑肯首,就见侍候的子附们很快摆下琴案,并焚起了檀香。
李仲晟离了席,走到琴案前掀衣坐下,修长遒劲的十指按上七弦,朝袁晴蛉道:“这半年来皆忙于修行和杂务,未曾抚琴,却是生疏了许多,不知还能否与师弟应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