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州藩代表的一席言论,在座的志士们都是默默无言,生不起任何反对的意思。于是在蒲生直柔代表熊本藩的志士签下了攘夷切结书,接受了刺杀经济奉行吉川幸助的任务后,本次会议就草草结束了。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那些极为愚笨的人之外,大家都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本次会议并不是为了讨论如何进行尊王攘夷的事业,而是萨摩、长州两藩的志士试图确立自己在尊王攘夷志士中的领袖地位,并把他们策划的起义计划强加给众人。
在年轻武士中声望甚高的蒲生直柔选择了向两藩志士屈服之后,其他各藩那些不出名的志士自然也就难以抗拒大势了。不过在会议结束之后,长州藩的代表山本五郎兵卫还是亲自把蒲生直柔恭送了出来,他这么做的原因,一是想要让蒲生直柔稍稍去些心中的怨气;二则是担心熊本藩和萨摩藩的人在居酒屋内发生什么冲突。
一路上双方都是沉默不语,但是当蒲生直柔一行人走出居酒屋准备离去时,蒲生直柔突然转头向身后鞠躬相送的山本五郎兵卫问道:“长州藩有没有想过,若是今次的起义计划失败了怎么办?”
山本五郎兵卫缓缓直起了身子,双眼对上了蒲生直柔似乎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抬头看向天空,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感叹道:“今晚的星光真是灿烂啊。”
对于山本五郎兵卫的突如其来之举,蒲生直柔并没有动气,而是颇具耐心的等待着,果然在片刻之后,山本五郎兵卫收回了望向夜空的目光,重新看向了蒲生直柔说道:“只可惜,再灿烂美丽的星光在太阳升起之后也会黯淡失色。
吉川殿下某次和我闲聊时曾经这么说过,在东亚的天空,自古以来只会升起一颗太阳。当这颗太阳沉睡的时候,周边的星星才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但是当这颗太阳苏醒升起时,在夜空中再怎么明亮迷人的星星也会失去自己的光彩。
我们很遗憾的生于这颗太阳苏醒上升的时代,这意味着日本永远都无法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角。可是我们又很幸运的生于这个时代,我们将亲眼目睹这颗太阳将如何升起于天空,君临万国。如果我们无法阻止这颗太阳升起,那么日本就应该成为太阳的一部分,而不是成为被升起后的太阳所炙烤的万物之一。”
虽然熊本藩其他人都没能听懂山本五郎兵卫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语,不过蒲生直柔却毫无障碍的听明白了,他站在原地发了片刻呆之后,便叹息着同山本五郎兵卫道了别,然后转身再不迟疑的向巷口离去了。
崇祯十三年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个灾难重重的年份,但是对于长江出海口的上海市来说,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年景。
在马士英接手上海之前,原来的上海市在宋应升的管理下,虽然也是一副新兴勃发的兴旺景象,但也从没如今天的上海这样富有活力。当然,上海今年的这种非理性繁荣,其实是建立在这两年各地遭受灾害的基础上的。
作为一个港口城市,哪怕是大旱之年上海也不会缺乏粮食,毕竟从海外运回的粮食大多都是运到了上海。作为一个背靠长江及江南之地的进出口港,上海不仅可以通过长江从内陆运出各种资源和土特产,还可以凭借江南地区丰富而出色的手工业者把这些资源加工成附加值较高的成品用以出口。
正因为上海占据了如此有利的自然条件,使得朝廷颁发开海之后便迅速超越了澳门、广州、福州、厦门、宁波等老资历的海港城市,正日益发展成为大明东南乃至中部最为重要的港口城市。
和澳门、广州、福州、厦门、宁波等港口城市相比,依托长江和黄浦江而建立的上海,其经济腹地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地之影响,而辐射了大半个大明内陆。特别是这些年来对于长江航道的整修和水利建设,不仅促进了长江两岸的经济发展,更是增加了长江的航运能力。
在上海的港口仓库内,不仅充满了江南地区的各种商品,同样还有着来自四川的各种特产,而它们的价格并不比在原产地贵上数倍,可以说这极大的促进了上海对外贸易的货物种类,也使得外国商船更乐意前往上海进行贸易,因为在上海这座城市里他们能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一切货物,只要他们拿的出钱来。
甚至于没钱也没什么,只要有着足够的运气加上一点点信用,他们也能在这座城市找到愿意放贷或是投资给他们的商人或是银行家。在那些欧洲人看来,上海简直是一座充满了魔力的东方城市。
一无所有的人来到这里,也能获得财富、名誉和地位。而自信满满的豪富来到这座城市,也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名。因此一位欧洲冒险商人曾经这么评价这座城市,“…她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芬芳玫瑰,让你一见倾心,忍不住就想要靠近。
但是就在你迷醉于她的芬芳香味时,你才会发现这朵玫瑰身上长满了毒刺。你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被刺的鲜血淋漓,胆怯者会选择逃离,鲁莽者会奋不顾身的继续接近,但唯有那些充满智慧和拥有着无上勇气的冒险者,才会得到这座城市的青睐。
这是吞噬胆怯者的魔窟,埋葬鲁莽者的墓园,但却是冒险家们的乐园。”
因为灾荒而涌入上海逃荒的灾民为上海带来了廉价的劳动力,追求财富的商人们带来了大量资本,而各国蜂拥而来的冒险商人们则为上海创造了大量的机会,正是在这些因素的共同影响下,上海成为了今年满目疮痍的江南大地上唯一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
和做事一板一眼,奉公守法的宋应升相比,马士英在做事的同时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在他接手了上海市之后,就筹钱翻新了苏州河临黄浦江的一段街道,并把原本位于十六铺码头狭窄衙门里的上海市政厅搬迁到了这里。
这处濒临外黄浦江江滩不到3里长的街道顿时成为了整个上海的权力中心,而从拥挤嘈杂的十六铺码头搬迁到风景秀丽且开阔的外滩路后,市政厅上下的官吏们也是极为满意的,这不仅仅在于办公条件的改善,更在于他们还因此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车马费补贴用于上下班的交通。
上海市政厅在外滩路上进驻的建筑并不是此时常见的四合院格局,而是两幢并列的三层楼房。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楼房来作为市政厅的衙门,这也是马士英想要迎合皇帝的趣向,据说皇帝几次提出想要修建类似西苑精舍这样的楼房来替换六部的旧衙门,但都被内阁和六部官员给否决了。
因为六部官员都不愿意自己头上住着其他人,也不愿意和出恭的地方相邻办公。最令他们感到不舒服的就是,楼房内的过道宽度不足以安置杂役在门外伺候,因此其他人想要造访他们就少人服侍,也难以阻拦,这几乎把官场的惯例都打破了,自然没人愿意支持皇帝的决定。
不过对于马士英来说,只要能够获得皇帝的欢心,他是不会理会这些所谓的官场惯例和禁忌的。而且楼房住起来的确比四合院要舒服的多,也亮堂的多。
比如从他所在的办公室望去,黄浦江上白帆片片,在江水的映照下显得极有生气,可比从前那个昏暗且只能在天井处看到一小片天空的四合院强多了。而就在窗外的街道对面,原本是一片芦苇野草地的外滩,现在正有数百人正忙碌的清理杂草芦苇,预备将这片烂泥滩修建为一处可供人游玩的江边绿地。
在这样的年份里,劳动力成为了最为廉价的资源,对于上海这样一座新兴的城市来说,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外来人口带来的廉价劳动力,很快就把上海再次变成了一座大工地,这一次的城市建设以及不仅仅局限于苏州河同上海老县城之间的那么一小块地区了。
而马士英并不像宋应升那样,主动限制外来人口的流入,以避免人口增速过快导致收入降低,最终造成社会秩序的混乱。他也不会同宋应升那样,先要规划好这些外来人口居住的地区,再去解决人口流入多少的问题。
在马士英看来,只要粮食足够,人口总是越多越好。人口越多,劳动力的价格才会降低,商人们才会建造更多的工厂,而市政厅才能征收到更多的税收。
至于这些外来人口能不能在上海生存下去,这和官府又有什么关系呢。活不下去的可以离开上海么,那些被淘汰的老弱人口离开上海之后,还能替外地那些年青力壮的灾民腾出空间来,对于官府和商人来说,这都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