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天际的黑夜,白城的东边泛起了鱼肚白,整个琉璃院仿佛被人笼上了一层名为‘喜悦’的轻纱。
“别着急,娘娘腹中还有一个!”稳婆这句话,更将这份喜悦推向了高潮。
一刻钟后,再一声敞亮的啼哭在产房里响了起来,小丫头冬葵小跑着出来,同等在外头的人说:“生了生了,娘娘生了一对龙凤胎!”
“啪嗒”一声,小三手里的扫帚生生地被他折断了,感叹:“这一生就俩,首领可真是厉害。”
小七靠在廊下的身子忍不住绷直了,拽着剑的手轻轻颤动,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冬葵笑道:“这个时候,娘娘当然是需要皇上的,你们能做什么呢?”又探着头四下瞧,问:“皇上人呢?”
小七回道:“宫中出了大事,皇上回去处理去了。”
冬葵脸上的笑容便凝了温,“娘娘才在生死边上徘徊了一圈儿,皇上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这个时候回去呢?奴婢这话怎么回娘娘呢?”
小七道:“照实说便是,娘娘与皇上心有灵犀,自然会理解的。”
冬葵只得进去回。
屋子里,小丫头们正七手八脚地收拾产房,顾姝被挪到了寝屋休息。
芸儿趴在床边,抓着她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老嫲嫲正教壮壮和小肆抱孩子的技巧,壮壮倒是心领神会,小肆便显得手忙脚乱,小娃娃在她怀里哭个不停。
“哎呀,孩子哪是你这样抱的!”一进门的星月听到这啼哭声便受不了了,直接上前将孩子抱了过来,自个儿抱着在屋子里转圈儿,咿咿呀呀地哄着。
那孩子到了她手上,竟也不哭了。
满屋子都呆住了。
顾姝本来还在哄芸儿,看到星月姑姑进来,也大吃一惊,好一会儿,才问:“姑姑何时来的?”
星月姑姑回头睨了她一眼,想起太清院的遭遇,眼往下一搭,将孩子交给老嫲嫲,“太清院出事了。”
顾姝心头一跳,让壮壮将孩子抱出去,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有赏赐。屋子里只剩下芸儿和星月在,她才问:“太后怎么样?”
星月拉了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眉眼一低,说:“宝亲王昨夜闯入太清院,杀了顾太后。”
“你说什么?”顾姝本是用手肘靠在床边,闻言手上无力,直接跌在床上。也不知是跌的太疼了,还是生孩子本来就疼,眼里已经蓄起了一湾水雾。
星月姑姑抬手拭泪,“我是拼着一死逃出来的。”
“二小姐,大夫说了,你情绪不能有太激动的。”芸儿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安慰起自家二小姐来,“皇上肯定会处理好的。”
“对了,皇上……这么久没见皇上,他定是回宫处理去了。可太清院是凤阁的总部,太后身边又有林樱、唐悦这样的高手在,更何况……”顾姝越想越不对劲儿,抬眼瞪着星月姑姑,问:“太后真的死了吗?”
星月姑姑被她问的愣了一下,“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吗?”
听她这句话,顾姝更觉奇怪,“姑姑既然亲眼看着顾太后被杀,为何没有上前搭救?”
星月姑姑声音明显虚了起来,“我这不是寡不敌众,保存实力来给你报信了吗?”
顾姝姑且信她,尔后再问:“太清院眼下应该乱成一团了,姑姑作为太清院的主事宫女,如今信已经递到了,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回去?”
星月姑姑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想要看一看皇子和公主吗?回去后好告诉太后你们母子平安呀。”
顾姝点了点头,姑且信之,尔后再问:“星月姑姑可还记着,我在琉璃院第一次泡茶给皇上,皇上说了什么?”
星月姑姑闻言,脸色更加不自在,“那么久远的事,我哪里记得清楚?”
顾姝睨着她笑道:“星月姑姑,您不是不清楚,而是根本不知道吧。”不等星月辩解,她继续说道:“按照星月姑姑与顾太后那么深厚的情谊,即便您是奉太后之命逃命,也决计不会没心没肺地还有心情逗弄小孩子。”
星月姑姑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她这句话十分满意。
见她点头,顾姝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继续说道:“星月姑姑曾经教导过本宫,平素见她也总是严肃端庄的,自打第一眼瞧着您我就觉着不对劲儿,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一个长时间为为奴为婢的人,懂得自己的分寸,绝不会得寸进尺。可您一进这屋子,一言一行都显得太自然从容,好似一切理所当然的。”
芸儿听了半晌,总算是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星月姑姑有问题。她立即挡在自家二小姐面前,怒目瞪着眼前的‘星月’,同时扯着嗓子往外喊:“壮壮,小肆你们快来!”
外头壮壮和小肆闻言,将孩子往老嫲嫲怀里一放,连同洪韵和小六儿也冲了进来。
小七和小三缘着是男子,不方便入内,但也在门外摆开了架势,准备随时出击。
顾姝却挥了挥手,“这里没事,芸儿只是试一试你们的反应,现在可以出去了。”
冲进来的四人组同时给了无辜的芸儿一记冷冷的眼刀,乖乖地退了出去。
可怜芸儿小姑娘欲哭无泪,回头瞅了自家二小姐一眼,尔后有气势汹汹地瞪着‘星月’,“你也看到了,只要我一声令下,她们就会立即冲进来将你撕扯的粉碎,你最好从实招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星月’看着芸儿半晌,又将视线转向顾姝,忽的笑道:“姝儿,你身边有这些人,哀家放心多了。”她说着话,伸手从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老脸来。
正是顾太后。
顾姝显然是早已料到了她的身份,并不意外。
倒是把个芸儿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奴婢……奴婢不知道是太后……”
不等她把话说完,顾太后便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只收敛了笑容看着顾姝,“顾姝,你真的很聪明。”
顾姝嘿嘿笑道:“还是太后曾经提醒过,否则,姝儿也不会知道这是你的计策。”
人生在世,锋芒该藏的时候就要藏起来,马屁该拍的时候还是可以拍一下。只要不干那些损人利己的事儿,老天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被拍马屁的人,也会心情愉悦。
“墨言卿利用婷婉,趁着中秋宫宴准备之机,将自己的人手安排进来。星月便假扮成了哀家,被墨言卿一刀割了喉咙。可怜她打小跟着哀家,吃尽了苦头,临了也没有一个好结局。”
顾太后声音中隐有凄楚,“还有婷婉,为何配合哀家演这出戏,被墨言卿利用,成了杀死哀家的凶手。眼下落在皇帝手上,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芸儿早已退到旁边,顾姝伸手拉住了顾太后的手,适时地安慰道:“星月姑姑和文秀公主是为昙国千千万万百姓牺牲的,待事情尘埃落定那一日,人们定会感佩她们的英勇,为她们歌功颂德。”
顾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勉强收起了哀色,道:“凤阁核心人员哀家早已转移别处,仍旧在运作;留给墨言卿的那些人,半真半假,希望能够瞒过他。禁军应天城迫于皇城安危,不得不屈从于墨言卿,但只要时机成熟,他知道自己职责所在。这些哀家倒也不担心。”
顾姝接过顾太后的话头,问:“太后是担心皇上?”
顾太后叹了一声,“墨言卿狼子野心,太祖皇帝和先帝爷都曾说过,但皇帝自幼与他亲近,难免被他所蒙蔽。墨言卿又凡事将顾周郎推出来,即便将来东窗事发,他也能全身而退。”
她的话音微微一顿,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哀家更为担心的是,一旦皇帝知道了墨言卿的真实面目,会撑不住。”
“太后,皇上是先帝爷和您亲自教导出来的,他是昙国的天子,会是个好皇帝的。”顾姝安慰道:“有些事皇上懂得,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姝儿相信,真要到了那么一天,皇上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还有太后,还有姝儿,如今还有两个孩子,他不会倒下的。”
提起两个孩子,顾太后脸上愁容顿时烟消云散,笑的满脸和蔼,“那两个娃还没有起名儿吧,哀家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就……”
顾姝嘴角抽了抽,连忙截住太后的话,“回禀太后,皇上一早就为公主和皇子想好了名字。大皇子名承祚,盼他能承国祚担民生;公主名承曦,意为如晨光明媚。”
“哦。”顾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垮了下去,“早知道皇帝已经想好了名儿,哀家也不费这个心思了。可怜一大把年纪,为了孙儿愁的头发丝儿都白了,结果还是白忙活儿一场。”
嗯……这满不在乎的、万分随意的口气,却叫顾姝听出了几分凄惨几分惆怅,总之怎一个‘惨’字了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