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说的另外一个大麻烦,当然指的是顾太后。
虽说现在顾太后退居太清院不掌大权,但凭借她手中的凤阁,以及这些年在朝中的威望,要和墨言卿对着干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墨言卿去找文秀,肯定就已经是在想办法对付太后了,只不过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说过了,你只需要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我都会办妥。”顾周郎一秒切换顾信之的状态,抬手在顾姝额前抚了抚,随后又是一笑,“阿姝,你可千万别背叛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他的语气,太像顾信之了,令顾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看向顾周郎的眼中,有了些许的惶恐。
就此时,木门被人从外面拍的“啪啪”作响,芸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二小姐不好啦,皇上回宫的半路上晕倒啦。”
“知道了。”一切早在意料之中,顾姝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回了一声之后,便作困乏样子,打着哈欠说:“行了,你待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顾周郎也不多留,便起身告辞了。
等人一走,芸儿立即扑了进来,满脸的担忧:“皇上是从车上直接栽下去的,倒在地上就不省人事,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二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
顾姝躺在榻上,掀起眼皮看着小芸儿,问:“莫大人进宫了吗?”
芸儿回:“应统领亲自到莫府去请的,这下应该是早入宫去了吧。可二小姐,您好歹是皇后呀,咱们真的不打发人去看看吗?”
“皇后?”顾姝冷笑着轻哼一声,“才刚就在这个院子里,皇帝要废了我,就差一纸诏书了,你看到了吗?”
“奴婢看是看到了,”芸儿面上犯难,“可二小姐,今儿的事,你也有责任呀。本来耐着性子解释一下就完了的事,为何非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呢?”
顾姝心里一咯噔,暗道这小丫头都能看出来的事,顾周郎不会看出什么来吧?
面上,她却瞪着芸儿,满脸烦躁,“我孕中脾气不好,不行吗?”
见二小姐生气,芸儿识趣儿地不再多说,只赔着笑脸道:“行,只要二小姐不让自己涉险,怎么着都行。”她又上前讨好地拉了拉二小姐的手,说:“午间二小姐什么都没吃,眼下也该饿了,不知道您想吃什么,奴婢让周嫲嫲去准备。”
这边,主仆两个商议着怎么填饱肚子满足口腹之欲,另一厢在鹤龄宫里,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以洪宝为首的太监宫女跪了满屋子,宝亲王坐在轮椅上,苍白消瘦的脸上再无往昔的从容。
嘉囿皇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莫怀恩坐在床边为他诊脉,手一搭上皇帝的脉搏,两条稀疏的眉毛就没有舒展过。
杨有善跪在他身后,眼见师父神色肃穆,低声问:“师父,皇上面色正常,但突然昏倒,是不是旧病发作了?”
莫怀恩摇头,忽的起身让到旁边,示意杨有善:“你在外走的时间多,遇到的奇难杂症也多,兴许能瞧出些什么。”
听师父这么一说,杨有善面有骇色,却还是膝行上前替皇帝搭了搭脉。顿时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向他的师父,“这……”
莫怀恩轻轻一叹,并未多说什么,只带着他往外间来。同墨言卿见了礼,说:“回王爷的话,皇上只是饿的太久,有些体力不支才会从车上栽倒,只需要好生歇息便可。”
屋子里一众丫头太监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只要皇帝没事,他们的小命儿也就保住了。
不过,‘饿晕了’这种理由,放到乡野田间小孩子、街头巷尾小乞丐的身上,倒是合情合理。放到堂堂天子身上,就显得有那么几分荒唐了。
可荒唐归荒唐,但太医院院首亲自下的判断,能出错吗?、
“你们都先下去吧。”墨言卿神色平静地将众人都打发下去,屋子里只留下三人及洪松在,方问:“莫大人,皇上到底什么情况,说吧。”
莫怀恩的脸色这才沉了下去,未语先叹了一声,说:“皇上急火攻心,痰迷心窍,加上从车上栽倒下去,如今脉息微弱,若是能醒过来便是最好。”
墨言卿闻言大惊,“莫大人的意思是,皇上有可能醒不过来?”
莫怀恩低头一叹,“王爷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墨言卿面色大变,视线转向了杨有善,见后者微微点头,便知道莫怀恩没有说假。
他凝眉想了片刻,又问:“是旧疾还是新添的病症?”
莫怀恩也是满脸的疑惑,“老臣瞧着,既不像是旧疾,也不像是新病。”
老医者说着话,便跪了下去,说:“恕老臣医术浅薄,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来。”
“莫大人可是太医院最具资格的老医者。”墨言卿拧着眉头,“若连你都没法子,这天底下还有谁能看清楚呢?”
正说着话,外头传:“太后驾到。”
众人忙忙地准备接驾。
顾太后手里拄着龙头拐杖,由星月姑姑搀扶着走进来。身后跟着文秀公主。
那一身素黑的回文宽袍,衬着这个年过不惑的老妇人格外的精神。
可当她听到莫怀恩说,皇帝有可能醒不过来时,这个曾经靠着一己之力苦苦支撑着昙国的女人,身形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幸好有星月姑姑与文秀公主搀扶着。
“太后无须担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说句不怕莫大人多心的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天下间能人异士甚多,臣弟一定秘密寻访。”墨言卿道。
顾太后看了看他,随后吩咐洪松:“皇上的病情一个字也不许往外传,只说是勤于政务,需要休息。”
洪松应声,“奴才会安排得力的人
在鹤龄宫伺候。”
顾太后有同墨言卿道:“早朝的事,就劳烦王爷与顾相爷一同协理,大臣们上的奏本哀家会代替皇上批阅。”
墨言卿道:“是,臣弟谨遵懿旨。”
顾太后又问:“顾府究竟发生了何时?为何皇帝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洪松便将琉璃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顾太后早就觉得其中有问题,一听这话,更觉这问题贼大。
遣送回娘家的事是演戏,证明皇帝对皇后的爱依旧如从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特意跑到琉璃院去吵架呢?
更有可能的,就是吵架的事根本就是演戏。
可这病症……
顾太后别开星月姑姑的手,走进里间去,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人,心里阵阵疑惑涌起。
若说吵架是演戏,装病还能找莫怀恩配合,可如今杨有善就在旁边,他的医术完全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要怎么瞒住杨有善呢?
她正疑惑着,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却是文秀走了进来,扶着她说:“太后不必太过忧心,皇上是真命天子,有龙气护体,自然无虞的。”
顾太后也唯有一声轻叹,只说:“他生龙活虎的时候,总是与哀家作对,可如今他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哀家又盼着他能生龙活虎的。”
文秀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后娘娘慈母之心,皇上一定懂得,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
二人说了一阵子的话,外头传来了墨言卿的声音,说:“这里有太后看着,臣弟便先回去了。”
“王爷辛苦了。”顾太后行到外间来,说:“文秀,你替哀家送一送皇帝。”
“是。”文秀应了声,亲自去推着墨言卿的轮椅离去。
离开了鹤龄宫,墨言卿示意跟来的丘山二人退下,文秀也让自己的婢女退下。
鹅暖石铺的地面凹凸不平,轮椅从上面划过,声音更加清晰。
头顶烈日偏西,半空微风轻拂,却仍是燥热难当。
一路慢行的二人,却都是一派淡然沉稳,不急不躁的模样。
直到行到御花园,文秀公主方问:“上次王爷所言,可还算数?”
墨言卿丝毫也不意外,微微展颜,只说:“自然算数。只要公主拿出本王想要的东西,本王就一定能给你报仇。”
“可……”文秀公主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来,满脸纠结,“凤阁的总部虽然就设在太清院周遭的山道下,可里头机关重重,且每个人分工不同,能到的地方有限。我并不能摸清楚所有的地图。”
墨言卿转过头看了看她,尔后自行推动轮椅向前缓缓前进,声音低沉淡然,“文秀公主聪明机慧,只要您想做,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文秀就站在原地,看着宝亲王的轮椅消失在御花园的门口,方才转身回了鹤龄宫,将适才与宝亲王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太后。
顾太后闻言冷笑,“墨言卿心思诡谲,又一向多疑,他是不会全心全意相信你的。”
文秀问:“那属下该如何做呢?”
顾太后在外间踱了一会儿步,随后心思一定,道:“哀家会给你一份凤阁总部的真实地图,你把地图交给他。”
“可……”文秀急道:“万一他真的派人攻入凤阁总部怎么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太后严肃道:“与昙国江山社稷比起来,区区凤阁算得了什么?就算要哀家项上这颗人头,哀家也能给他。”
文秀忙劝:“太后可万万不要出此言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