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姝作为二十一世纪杀手界的扛把子,其心理承受能力自然是极大的。穿越到昙国后,凭借自己的傻劲儿,一路徜徉在白城八卦的漩涡中心,对于外头的流言,早就免疫了。
此时此刻,她最上心的,不是外头的流言。而是桌椅要怎样摆放,话要怎样说,要做哪些动作,才能让人误会她和顾信之之间真的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
作为这场大戏的男主角,墨子良此刻正在和梁家父子建设君臣友谊。
流言纷纷,飘过铜墙铁壁,传到了鹤龄宫一不起眼的小太监耳中。而这个小太监好死不死的,在打扫时漏了那么一嘴巴,也就顺理成章地传到了君王与梁家父子耳中。
自打梁老夫人去世之后,护国公梁载冰便一蹶不振,整个人瞬间苍老成了个普通的老头儿,弓腰驼背拄拐杖,双眼无神面无表情。
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他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地为自己孙女辩护:“皇上,姝儿……皇后不是那样的人,还请您明察秋毫。”
墨子良适才还谈笑风生,此刻适时地耷拉下脸色,不自然地道:“不说这些了。将军此去戍边劳苦,皇后虽然做错了事,但毕竟是您二位唯一的亲人。这样吧,朕今日也无甚事,便陪着您们去相府走一趟,这样旁人也不好说朕徇私。”
梁泰首还要为自己外孙女说话,一旁梁泰首连忙止住,说:“臣也相信,皇后定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其中定有误会。只要皇上见着皇后,当面问询清楚,误会也就解除了。”
墨子良面上应是,心里却是轻轻地一叹:这桩误会,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
一行三人说话间,洪松已经将车驾准备好,启程往顾相府去。
宝亲王向来言出必行,跟着顾周郎到相府后,便往前院找相爷说话,丝毫不关心皇后找顾周郎做什么。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顾姝找顾周郎来的目的,主要有两个,告诉他自己决定毒杀墨子良,然后当着他的面给墨子良下毒。
很简单,也很难的事儿。
要让顾周郎相信,她必须得祭出自己攒了二十一年的演技,来一场豪华的大赌。
天高云淡,烈日炎炎,暖风吹拂。
宽大的芭蕉叶在檐下迎风招展,不时抖落两滴来不及晞掉的水珠子。叶下大片的阴影中,置着一个小小的方桌,桌上摆放着琳琅的盅碗,近旁有两条小小的条凳,四角放了小小的冰炉子。
小六儿站在一侧,手持玻璃酒杯,里头盛满了红艳艳的葡萄美酒。
顾姝站在门口的树荫下,身上穿着薄薄的一层纱衣,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小腹,一手快速地摇着团扇。
芸儿立在她身后,双手虚虚相扶,生怕主子给摔了。她往门口探头张望了几次,确定人还没到,劝说:“娘娘,不如咱们进屋等吧,王府距离顾府好一段距离呢。天儿这么热,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好?”
顾姝也想进屋去享受冰炉子,可她不得表现的虔诚一点吗?“再等等吧,索性都等了这么久了。”
她话音刚落,芸儿便脸上一喜,说:“来了。”
顾姝也探头望去,正看到洪韵带着顾周郎来。
顾周郎的容貌自然是极好的,一身束腰白衣更穿出了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味道。加上他脸上浅淡笑容,活脱脱就是少女少妇杀手。
顾姝强作精神,将人迎进了小院去,分主次落座。芸儿依次揭开桌上的盅盖,小六儿给二人满上酒盏。
两个身处漩涡中心的当事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喝着酒,只把伺候的两个丫头都看呆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然,没有顾姝的吩咐,她们也是不敢问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姝擦了擦嘴角,方才开口,“昨儿夜里你说的事,我仔细考虑一下,觉得不甚妥当。毕竟,他对我还不错,要真那样做,显得很没有良心。”
顾周郎自然懂得她说的是毒杀墨子良一事,听她拒绝合作,他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轻松闲适起来,似乎有什么压在他心口的东西挪开了,连语调都变得格外轻快。
“怎么,你竟然还有良心?”他让小六儿将酒樽给他,自己满了一杯,又给顾姝倒上,低眉浅笑的样子,像极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怎么就没良心啦?”顾姝甚是不服气,“狼心狗肺也是心。”
顾周郎抬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目光慢慢地下移,落在顾姝的小腹上,“总会有人死的,不是他,还会有别人。世道如此,你我都逃不脱。”
顾姝下意识地双手护住小腹,冷笑着厉声道:“你敢?我腹中孩儿有任何闪失,我都会拼尽一切,要你身败名裂。”
两个人说话隐晦,即便芸儿和小六在当场,也听不懂究竟怎么个意思。但现场的凝重气氛,还是能察觉的,两个小丫头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顾姝身边,以十级戒备的姿态死死盯着顾周郎,以防止他有什么行动。
作为一名资深的替身,顾周郎天生就很会演戏,无论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宝亲王,还是他不曾蒙面的、活在另一个高科技国度的顾信之,他扮演起来都游刃有余。
可唯有在面对顾姝时,他总觉得,这个女子仿佛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能一眼就看穿他的伪装。可他又切切实实地相信自己,没有露出破绽来。
看着对面护子心切的小女子,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妻子的面容。
他少时落榜,出游四方,娶妻贤良,得女聪慧,人生何其有幸。然一腔热血终究是割舍不下,得知可以虽王爷上站场,他想也没想便应下了,不顾家中老父弱女。
妻子得知他即将启程,什么也没说,只连夜赶制了几套衣衫,整个人熬得瘦了一圈。以至于在送他时,都是拄着拐杖的。
而他也万万没有料到,那次柳桥拄拐送别,竟然是夫妻二人的诀别。
他略定了定神,方照着顾丽珠告诉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你知道我敢的。”
这漫不经心的自信的语气,令顾姝不得不佩服顾丽珠的能力,若非蛋小三提前告知她这个顾信之是顾周郎假扮的,她根本看不出来。
话里有话太费神思了,而且按照计划,墨子良他们也快到了。“你们两个先下去。”
“二……”芸儿一声担忧的轻呼还未出口,便被顾姝抬手打断,顺道还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丫头便不敢违拗,拉着小六儿去了。刚出门,便看到嘉囿皇帝及梁家两位将军在院门口,吓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要转身提醒二小姐,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嘉囿皇帝已经阔步入内,沉厚的嗓音中分明带着怒火,“他为何会在这里?”
院子外头,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梁家父子脸色也很难看,还是梁载冰稳得住,拉起芸儿低声嘱咐:“去将相爷找来,再去请宝亲王来。”
芸儿连跌声地应了,随后小跑而去。
院内,芭蕉树下的二人俱是吃惊的神情,显然他们没料到皇帝回来。
自然,顾姝的惊讶是装出来的。她慌忙中起身,带落了桌上的杯子,猩红的葡萄酒溅了自己满身。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朝墨子良走过来,一面解释:“皇上,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听臣妾解释呀。”
“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朕?”墨子良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双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顾姝走进一步,他便退后一步,“你别过来,朕不想听你解释?”
“皇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姝一边演心里一边吐槽: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演上这么狗血的戏,也不知道看的人是什么感受?
帝后一个想要解释却死活不说真相,一个句句逼问却又不听解释,旁边三人既觉得好笑,又为二人担忧。毕竟,皇后还大着肚子呢。
眼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梁泰首连忙上前准备拉架的同时,劝说:“皇上息怒,皇后毕竟怀了皇家的骨肉!”
有群演上来搭了戏,墨子良趁势便爆发,提高了声音怒喝道:“皇家的骨肉?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肚子里是谁的种还很难说呢。朕可不想皇家的血脉被她玷污了,这就拟旨废后,那腹中的孩子朕也不要了。”
即便知道他是在演戏,但这些话从墨子良的双唇间吐出,飘进顾姝耳中时,她还是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扎了几刀。
太特喵心疼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双手捧心,脚步不稳,颤着声音问:“皇上,刚才你说什么?”
眼见她身形踉跄,顾周郎连忙上前来将人扶住。
墨子良一见此种场景,脸上怒火更加明显,“皇后,你还说你是清白的,他都上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