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内,顾峥耳朵动了动,有时候也怪自己听力太好,自家娘子和莫大丫的谈话,被他听见十之八九,真让人哭笑不得,看来他还没丑得太彻底,好歹能被寡妇看上,他竟无言以对。
“客官,您看看,还要点什么?”
小伙计打包一只香酥鸡,一份五香豆腐卷,另外加半只烤鸭,又指着柜台上的花生,“麻辣花生,要不您来一份尝尝?咱们铺子新进的货,您看,外包装才刚打开。”
麻辣花生更贴近大越人的口味,因为大吴边城靠近大越,因此城里人能够毫无压力地接受麻辣的菜色,用面粉加调料,辣椒面裹着花生,下油锅一炸,麻辣酥脆,作为下酒菜,最合适不过了。
“那行,要一份,还有糖花生,也包一份吧。”
顾峥看到糖花生也是新上的货,想到自家娘子,赶紧买上一份,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想着她的,这种感觉很好,有家的归属感。
莫大丫被休,以后自己生活,娘子必定不忍心,无形中家里多个电灯泡,还不如早点把莫大丫再次嫁过去,他了解徐铁头的为人,才敢从中牵线。
乌云滚滚而来,天色越发昏暗,街上的铺子门口,伙计正点灯笼照亮,大街上,人来人往,来去匆匆,有那挑着扁担的货郎,小跑着往回赶。
“快下雨喽,快走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街道上喧闹,还有小贩迟疑着看着筐里的东西,舍不得走,带着东西回去不方便,想要便宜处理。
莫小荷买了一颗白菜并几个土豆,想着徐铁头一个汉子,平日吃饭糊弄,有时候就弄点卤味下酒,家里怕是没一点菜,等一会儿铺子都打烊,没地方买去。
“小荷,咱们就这么上门,方便吗?”
莫大丫很是不好意思,堂妹小夫妻去借宿,符合情理,她一个被休的妇人,就这么跟着上门,怎么都觉得有点别扭。
还不等莫小荷说话,顾峥拎着几个油纸包,迈着大步在铺子里走出来,此刻,天上已经掉落零星的几个雨点,有越来越急的趋势。
“他家就在前面胡同最后一家,我们快点走。”
顾峥说完,把包袱都背在身上,三人步履匆匆,刚到徐铁头家门口,一场雨,如期而至。
雨点又大又急,噼里啪啦往下落,风把窗户吹得呼呼作响,徐铁头正在愁晚上吃什么,独自一个人,吃饭都不香,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们咋来了?”
听见有人敲门,徐铁头以为送酒的货郎到了,他喝的酒都是货郎从大越挑来的,酒性较烈,货郎每个月都会上门送酒,而他就靠着酒度日。
“徐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莫小荷紧了紧衣襟,见自家夫君不说话,只好代替他解释,他们三人明日往回走,天色已晚,又赶上下雨,就在这里借住一夜。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求之不得,弟妹,算起来,我和你夫君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徐铁头连忙打开大门,让三人进来,他趁机看了一眼莫大丫,她跟在夫妻二人身后,穿着碎花小袄,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一脸难为情的模样。
自从上次去过甜水村,徐铁头回家后想了很多,他还是渴望有一个人陪伴,如果能娶莫大丫,他一定好好过日子,顾峥是个有本事的人,能做个连襟,倒也不错,以后还能攀上亲戚关系。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出去买点菜。”
这下,轮到徐铁头不好意思了,家里冷锅冷灶,灶间平日只烧点水,家里有米面,却没一点菜蔬,这样的情况招待客人,着实有些失礼,想到此,他不禁有些落寞,家里没个掌家的女子,实在不像样。
“不用。”
顾峥话不多,把手里的油纸包晃了晃,言简意赅,“我都带来了。”
三人被徐铁头邀请进屋,早年走生死镖,徐铁头攒下不少家底,他的院子一共三间正房,宽敞明亮,里面家具摆设都有九成新,只是平时疏于打理,衣衫就随意扔在箱子上。
“弟妹,见笑了,我就是个粗人,我先收拾收拾,还有两间房,正好给你们住。”
徐铁头拿出一块抹布,剩下两间房都摆有床铺,平时空着,家里没人来,只有货郎送酒,有时候天色晚,会留一夜,剩下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徐大哥,这不是男人能做的活计,还是我和堂姐来。”
莫小荷放下包袱,见自家夫君好像有话说,她很有眼色地拉着莫大丫退出去,二人打了两盆水,开始擦桌椅板凳上的浮土。
徐家剩下两间房宽敞,住一晚不显得委屈,其实莫小荷也喜欢住在客栈,不愿意麻烦别人,而且她有认床的毛病,在别人家里总是睡不安稳,此行,也是为堂姐和徐铁头的相处,寻找机会,可谓用心良苦。
“啧啧,徐大哥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真不容易。”
莫大丫一边擦桌子,一边长吁短叹,自从知道徐铁头的遭遇,她非常同情,男人被戴绿帽子,那是最大的耻辱,他的做法,绝对算是一条真正的汉子。
“可不是,这家里就缺个女主人。”
莫小荷心中好笑,堂姐放开了些,不自觉称呼人家徐大哥,这事看起来有门,而徐铁头可能不知道,妨碍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关键原因,是他长相太好。
大伯和大伯娘走之前,最放心不下堂姐,娘亲李氏来信也提过一句,若是有能力,就帮衬着些,若能给堂姐找个好人家,家里人也能放下心了。
“徐大哥怕是不想成亲吧,若是想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啊。”
莫大丫放下抹布,歪着头沉思,始终觉得有点蹊跷,一般夫妻和离,都是对妇人不利,她怎么觉得到徐铁头这,受害者成了他,从此背井离乡,一蹶不振,“小荷,你说他有本事,有银子,再找个黄花大闺女,定是有媒人愿意说项吧?”
“那是自然。”
莫小荷点点头,有银子,就算老掉牙,半截身子入土,一样能找个十八的大姑娘,不是有句诗词,一树梨花压海棠,就是这个含义。
有些人家,卖女儿,只为聘礼给儿子娶媳妇,多的很,很少有爹娘真正能为女儿打算,就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生子,也是人家的。
“所以,徐大哥拖着迟迟不肯成亲,其中肯定有问题。”
莫大丫和以前一样,对于挖掘别人隐私,很有兴趣,不成亲,原来的娘子给他戴绿帽子,他又总是不回家逃避,二人没有孩儿,都充分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莫小荷喝了一口冷茶,用手擦擦汗,她身子太娇气,都是被夫君惯坏了,这点小活儿,也能让她气喘吁吁,还不如大病初愈的堂姐有力气。
“他不行。”
莫大丫眨眨眼,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
“噗……”
莫小荷一口水喷出,这句话她没办法接,本是想让两个人相互了解下,建立点感情基础,谁料竟然让堂姐胡思乱想,她还不能帮徐铁头解释,只得沉默不语。
莫大丫以为自家堂妹在顾峥那里听见过内幕,所以才默认,她叹口气,“徐大哥真不容易,以后谁给他养老?这可是断了香火啊。”
难怪发现被戴了绿帽子,仍旧不敢声张,选择和离而不是休妻,原来是有短处和把柄在人家手里,最后给了一笔银子,就算是封口费,这样,一切才合情合理。
平心而论,是男人都无法忍受被绿,杀了奸夫的心思都有,谁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何况,徐铁头走生死镖,刀口沾过血,不是吃素的。
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完全符合逻辑,就连莫小荷,也被说服了,心里琢磨,莫非徐铁头真是走生死镖的时候伤了命根子?
隔壁堂屋中,顾峥和徐铁头正在喝酒闲聊,二人说着当下局势。大吴火急火燎地修筑防御工事,短短几个月之间,大越来走货的商人少二分之一,都说明一个问题,两国关系有些紧张。
常年走镖,对于局势观察敏锐,也有自己的小道消息来源,若将来开战,边城必定陷入战火之中,徐铁头只想找一处相对宁静的地方生活。
徐铁头假装思考,实则屏气凝神,偷听隔壁莫大丫姐妹的对话,他听到莫大丫怀疑自己不行,脸色铁青,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耻辱,比当年被戴绿帽子还让他难堪。
顾峥抽了抽嘴角,他决定以后把莫大丫交给徐铁头,不能让自家娘子和她在一起太久,真是被带坏了,越发不成体统,男子到底行不行,这能随便讨论吗?
一顿饭,气氛尴尬,莫大丫偶尔用同情的目光看徐铁头,而徐铁头沉默不言,目光莫讳如深,原本只是想着莫大丫是个过日子的人,或许可以接触一下,现在,他势必要把人弄到手,让她知道,他到底行不行。
窗外,雨一直在下,冷风顺着窗户之间的缝隙,钻进内室,徐家没有汤婆子,徐铁头出门找邻居借了两个炭盆,他是习武之人,不怕冷,只是雨天,腿关节会隐隐作痛,让他睡不安慰。
洗漱后,莫小荷躺在床上,等顾峥吹灭了油灯,上了床榻,她立即像八爪鱼一样缠上去,炭盆都没有自家夫君的体温管用。
“背过身去。”
雨夜,顾峥的声音听着有些冷,莫小荷不明所以,仍旧听话地面朝墙壁,只听啪啪啪三声,屁股上的痛感,让她立刻恼羞成怒,没做错什么,夫君竟然体罚!
“长得丑的未必就靠谱,寡妇劫。”
见自家娘子要炸毛,顾峥出言提醒,莫小荷身子一顿,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夫君,你都听见了?我不过是和堂姐打个比方。”
自己理亏,莫小荷讨好地呲牙,转过身,搂着顾峥的脖子,用脸蹭了蹭下巴泛青的胡茬,感觉到脸颊痒痒的,他知道,夫君不是真生气,刚才那三下,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是夫妻之间的亲昵动作,调情。
“夫君,关于美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光,或许别人觉得你长相不怎么样,但是我从不这样认为。”
这些话,以前莫小荷说过无数次,她虽然觉得兔子精妖孽,却不喜欢那种自以为长相美,就高人一等的,古往今来,靠脸吃饭的多数为小白脸,大吴所谓的美男标准,在她眼里只有两个字形容,娘炮。
“这个我们先不提,等解决了李二和他娘,赶紧把莫大丫嫁出去。”
顾峥摇摇头,捏了捏娘子的小脸蛋,这件事怪不到她头上,一切都是莫大丫开的头,私下里议论别人无所谓,问题徐铁头同样是好耳力,正好听见了。
“啊,这么远都能听见?”
莫小荷摸了摸鼻子,真是太尴尬了,还好,那些话都不是她说的,至于徐铁头怎么想,会不会小心眼地记恨,都是和莫大丫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顾峥亲了亲莫小荷的脸蛋,有几日没行房,天天晚上温香软玉在怀,憋得难受,不过算算,娘子小日子可能才刚走,他可以继续忍忍。
“夫君,你不会觉得我烦吧?”
从穿越过来之后,麻烦不断,解决完自己的,她又多管闲事,顾峥一直包容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不会。”
顾峥以前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过日子,他整日在山里,一个人,只有下山的时候,才能听见有人说话,久而久之,快失去情绪,失去语言的能力。
日子一成不变,日出日落,吃饭睡觉,和她成亲以后,即使有管不完的闲事,可却让他有事做,心里有人惦念,生活本身就是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只要心安便好。
夫妻二人相互理解,彼此体谅,日子过的只有更好,顾峥是和徐铁头说了自己成亲之后的点滴,才让徐铁头有了念想。从根本来说,事是他自己找的。
“我堂姐以前就爱八卦,我没嫁你之前,村里的消息,都是她告诉我。”
莫小荷用手肘支起身子,油灯灭了,顾峥的面部轮廓在一片黑暗里,她伸着另外一只手,摸着他的胸肌,手感太好,有摸不够的感觉。
“是吗?”
这些,莫小荷从来没提起,顾峥也没有问,他知道,村里人认为他是个不祥之人,莫家村的小娃,看到他以后,马上会哭出来。
“那是他们目光短浅。”
莫小荷很是不屑,当初得知她这个莫家村一枝花即将和山里的野人定亲,还有好多人对她表示同情,村里人说她,不是一枝花插到牛粪上,而是插到石头里。牛粪好歹能成为养料,而花在石头的缝隙中,没有土壤水分,只能渐渐枯萎。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莫小荷对顾峥一百二十个满意,身材高大,会武,让她有安全感,打猎,劈柴,烧水,做饭,洗衣,样样精通,能赚钱养家,对她体贴入微,包容,宠溺,疼爱,最最重要的一点,活好不粘人!
为什么会得到寡妇的青睐?那是因为寡妇都是嫁过人的,死了男人,追求的是实际的东西,这么一想,莫小荷一肚子酸水,虽说对自家夫君有意思的两个寡妇,早已变为一杯黄土。
“……”
顾峥很无语,看着莫小荷眉飞色舞地夸赞,滔滔不绝,他诧异,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的优点,打猎是养家糊口的本事,对娘子好,都是为人夫必须做到的分内事,只有最后一点,活好,才是真正的夸赞啊!他应该再接再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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