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躺平任煮。
修了下文,所以上章最后一小段被挪到这章开头了,抱歉。
“很多啊。”江云涯闻言道,“我打听到小师叔你……如今是江陵道的人,江陵那边口味嗜甜,不拘是清炒还是糕点,都爱加些砂糖。还爱吃些河鲜、野味,这只消差人用冰镇着送来,倒也不难料理。几样有名的菜我都抄了菜谱,有机会便做给小师叔吃。”
“他们还说小师叔喜欢看山下的话本,我已经让人去搜集浙本、蜀本了。上回小师叔看的那本子是闵本,印制粗糙,雕画也不甚精美,不如换个坊刻本好。”
“还有小师叔爱穿的云罗……”
陆九思道:“我没有爱穿云罗。”只是陆家家资巨富,准备都是这种一两千金的贵重衣料罢了。
江云涯闻言便改口道:“小师叔爱穿的衣裳,喜欢的玩物,只要有钱,想来也是不难买到的。我在岛上杀了些人,只要小师叔不嫌他们的银子用来脏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陆九思这回当真有些没心思抄书了。
他把笔搁回笔架上,半侧过身。江云涯立刻直起身子,郑重地屏息看着他。
“你不必事事都想着我。”陆九思道,“就算感念当初的恩情……你也尽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江云涯点了点头,弯眼笑道:“嗯。”
陆九思松了口气。他这几日就隐约觉得江云涯黏他黏得太紧了,不像是要报答养育之恩,救命之情,反倒有点病态,仿佛离了他一时半刻就不能活似的。
按说江云涯一个活生生的男主,有太多的抱负可以施展,文可提笔控天下,武可上马打江山,总跟在他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
陆九思理了理衣襟,教育道:“这样便好,你……”
江云涯道:“这些事就是我喜欢的事啊。”
陆九思:“什么?”
江云涯身子微倾,伸长手臂,替他扶正挂在胸前的组佩,应声道:“只要能让小师叔开心的事,都是我喜欢的事。我做得都满心欢喜啊。”
陆九思真想摇着江云涯的肩膀,好好问问对方——
你的志向呢?
你的抱负呢?
不是要先统一浮阎岛,再带着一群魔修杀上九州,一边以杀证道踏入陆地神仙境,一边快意恩仇问鼎修真界的吗?
他找了个思路,斟酌道:“我看崔师弟天天在隔壁屋子打铁,说是修习剑法。你的剑学天赋是崔教习也夸过的,就没想着再好好钻研,有朝一日站上剑道巅峰吗?”
崔折剑一听到“剑”这个字,功课也不要做了,转头望来,真切地替江云涯考虑道:“江师兄,你的剑道天分真的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我家也有十七八个兄弟,没有一个赶得上你,我大伯做梦也想收一个你这样的徒弟。”
陆九思道:“是啊,崔师弟都这样说了。清河崔氏是剑修世家,家传剑学精妙入微,他们都想收你入门,你没想过——”
“不不不。”崔折剑慌忙解释,“我家剑法是不传外人的。”
陆九思道:“这样啊。”
崔折剑道:“不过我家还有二十三四个姐妹待字闺中。”
陆九思意会道:“那只消娶上一个,就算是崔家姑爷,能修习崔家剑法了呗。”
崔折剑在家事上态度一贯严谨,正色道:“我家只收上门女婿,得跟着住进清河的老宅……”
“我不去清河郡。”江云涯咬唇道,“我也不要和小师叔分开。”
陆九思有些心慌。
江云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为了他,连个道侣都不打算找了?
崔折剑“哦”了一声,想起家中训.诫,忽的插了一句嘴:“我家长辈说,修剑是孤道,但若能找到知心人合籍双修,也能事半功倍的。”
江云涯皱眉回忆了一会儿,不满地瞪了崔折剑一眼,面色微沉道:“我怎么能和小师叔双修?”
崔折剑挠了挠头道:“也对,你们是师叔侄……”
江云涯道:“你知道便好,莫再说这等害人的话。”
崔折剑:“我怎么就——”他怎么就害人了?
陆九思看着江云涯严肃的神情,诡异地猜到了他的想法。
江云涯此生中大半的日子都在浮阎岛那等魔窟中度过,见识不过不少双修的魔修。但他见过的那些“双修”,说白了其实都是采补之术,一方把另一方当成鼎.炉,炼成药渣后就弃之如敝履。
他在杀死某些魔修,夺取洞府的时候,就见过不少药渣,个个面黄肌瘦,半死不活,他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小师叔变成那种模样。
这事陆九思不愿意点破,避重就轻地对崔折剑道:“崔师弟,你的功课写完了吗?”
崔折剑:“糟了!多谢陆师兄提醒!”
陆九思转回头,见江云涯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小师叔。”江云涯想了半晌,郑重其事道,“你别听他胡说,我绝不会和你双修的!”
陆九思:“……”
亏他差点误会江云涯长歪了。
其实对方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亲人的关爱,也没有知交好友,才会把唯一对他好的小师叔看得格外重要吧。
他连双修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还能分得清什么叫男欢.女爱?
“罢了。”陆九思虚惊一场,松了口气,“抄经书吧。”
经书上的墨字小如蚊蝇,密密麻麻,饶是陆九思运笔如飞,也没能赶在开课前抄完三十页。他听着教舍外的钟声,看着还剩下大半的空白纸页,纠结不定。
是把这份没抄完的交上去?还是交江云涯代抄的那份?
伴随着开课的钟声,年过半百、满鬓斑白的温教习健步如飞,走进教舍。他的长衫格外齐整,连袖口都细心地熨烫过,没有一丝折痕;手中更是捧着本厚如墙砖的经书,似乎随时准备进行场升舍大考。
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让陆九思立刻做出了决定。
“昨日布置的功课,做完的都放到这张课桌上。”温教习声若洪钟。
崔折剑紧赶慢赶抄完了,双手发颤捧着自己的册子走上前。其余弟子也鱼贯而上。
陆九思拿起江云涯抄完的两本册子,镇定自若地走到温教习身前。趁温教习朝教舍外张望,他将一本册子插到底下,又把剩下一本放在相隔甚远的另一堆书册中,以期混淆视线。
温教习像是有些心神不定,完全没看到他的小动作,这让他放心不少。
“怎的没来呢?”温教习张望良久,才合上了教舍的门,神情有些失望。
他转身面向一众弟子的时候,立刻抖擞精神,中气十足道:“翻开我编的《道学文献学正义》,第一卷第三页。”
他让众人先将这页的经文读上十遍,自己在桌边坐下,从那叠功课册子中抽出一本,翻了开来。
陆九思一直留神觑着温教习的动作,见他翻完一本又翻下一本,速度极快,像是根本没仔细审视,心下安定了。
他竖起厚实的《正义》,挡在课桌前,偷偷摸出那本为他一个人编写的阵法学入门书,套在《正义》里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对道学文献那么感兴趣。”
陆九思正伸手翻页,冷不防听到头顶传来教习的声音,立刻把书翻压了下来,用衣袖掩着桌面,想浑水摸鱼把那本小书偷偷塞回袖中。
“啪。”
一本册子被扔到他的桌上,温教习面沉似水,脸上的皱纹缝里都夹着两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大字:生气。
“老朽平生最恨投机取巧之辈,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写不完便是写不完。”
“自己写不完功课,倒让别人代笔,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先生?!”
温教习气极,怒而拂袖,正巧将陆九思桌上那本《正义》震了出去,露出被压着的那本小书。
“好,不错。”温教习气极反笑,冷静下来,和和气气道,“请你站起来。”
江云涯压住陆九思的肩膀,站起身道:“是我自己要代小师叔抄的。”
陆九思也站起身道:“抱歉,先生,是我让他代我写的。”
温教习道:“你们倒还情谊深厚啊。”
他拿起陆九思桌上那本小册子,面无表情道:“站到门边去,两个,都去。”
陆九思抬脚便走。
温教习敲了敲桌子:“带上你们的书。”
“小师叔,我替你拿着书吧。”江云涯道,“要是站累了,你靠着我点……”
陆九思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担忧温教习怒火中烧,当即就让他们抄完整本书。他抱起厚实的书,抬眼看见了坐在角落无所事事的妖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陆九思扬起右臂,道:“先生!”
温教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九思一身正气道:“澹台师兄也没有写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