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女人唱歌的声音悠远而来,像是深山古寺的钟鼓之声,又像是天穹之巅的靡靡之音。
之桃听着独孤皇后卑微的自白,心里就像爬过了千万蛇蚁毒虫。
她摇摇头,说道:“母后没错,是皇上错了,他错过了爱他的人,他不配得到你的爱!”
这是第一次,之桃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话语说出来。
她跟随了独孤皇后这么多年,看她做了这么多。
从最初的伉俪情深戎马天下,到一心扳倒自己的儿子杨勇试图力挽狂澜,再到后来的金殿封陈惜若为更衣。
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爱。
她是马背上的女人,戎马一生将军的女儿。
她是裹着满身的金光出生的女人。
只因为杨坚的一句话,便携手共赴天涯。
她是母亲,她是*,她也是整个隋宫的女主人。
她不堪自古便有的道理,努力捍卫自己与杨坚之间的纯粹情爱。
于是她变得心狠手辣,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
还是随波逐流,接受了自古的定律,亲手替自己守候了一生的男人纳了另一个女人。
是怎样的勇气,让她走过了这么多座雾霭遮挡的山峰?
时光回到三十年前二人相见时的模样。
她穿着五彩琉璃裙,骑在马背上灿烂的笑。
他手里握着长笛,站在不远的山头上大声呼唤。
“独孤伽罗是我杨坚这辈子的唯一所爱,唯一的妻子!”
一切终归为尘土,烟消云散也赶不上一个人变心的速度。
独孤皇后哀戚的抬着眼睛,说道:“本宫知道你今日为何事前来,可惜,本宫再也帮不了你了......”
她的声音如凄风过巷,绕耳不鸣。
之桃垂了睫毛,啜泣不已:“是儿臣不好,明知母后身子不适,还来劳烦母后,儿臣这就去传太医,太医们一定有办法治好母后!”
独孤皇后含笑摇了摇头:“不必了,本宫得的不是病,是毒......治不好了.....”
就像暴雨中忽然卷起的骇浪,让之桃措手不及:“是,是毒?”
独孤皇后的笑容不减,可是两鬓的白发却映着那笑容凄迷不已:“你还记得春去楼那次,本宫曾让你给皇上下过一种,不会伤身的毒吗?”
之桃点头不语,静静地听着独孤皇后娓娓而道:“他其实早就知道,所以,如今,他也算报了仇......”
之桃讶然,忿忿地道:“可那是母后为了帮皇上,皇上夜夜在春去楼迟早伤了身,若不是那小小的毒药皇上怎能龙体安康直至现在?”
之桃眼光凛冽:“杨勇之心,昭然若揭,唯有皇上以为,那是尽孝!”
独孤皇后反握了握之桃的手,劝说道:“孰是孰非,本宫已不想再去议论,只是本宫也不得不承认,曾经是做错了许多事......”
独孤皇后轻轻垂眼:“皇上是一国帝王,本就应该有三宫六院,皇上不是本宫一人的夫君,本宫太过偏执,所以才会走至如今......”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看向之桃:“之桃,如果今后广儿做了皇帝,你再爱他,也千万不要禁锢他.....他若爱你,不管夜夜在谁的床上,也会想着你......”
独孤皇后哀戚地一笑:“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
之桃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的眼光:“母后,儿臣知道了。”
之桃只待到了朝臣散朝的时日,便匆匆与独孤皇后道别离去了,心虽不舍,可力不从心。
若杨广知道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定会大发雷霆,迁怒于其他人,所以之桃离开掖庭宫的时候匆匆忙忙,以至于连门栏外的石阶落差都没有看清,一脚踏空,整个人歪斜就要摔倒下去。
“娘娘!”流云惊叫一声,连忙从外阁朝过狂奔,却不料之桃的身子不偏不倚地被另一个人稳稳接住。
惊魂一刻也算是就此而终。
之桃大口地喘息着,悬着的心就像快要蹦出胸口,几乎忘记了自己正抓紧另一人的袖袍,半倚着陌生的身子。
“没事吧?”
惊慌的情绪直到耳旁传来了浑厚的嗓音才烟消云散,之桃窘迫的推开他,站稳了脚步,缓缓抬头:“秦王?”
眼前穿着黑衣暗袍的人正是杨广的三弟,秦王杨俊。
他的面色苍白铁青,唇就像两片阴雨天气里的宣纸灰的发白,他的双肩在厚重的衣袍下显得格外纤瘦,像是两支快要磨尽的木剑,尖细刺眼。
他前几次见面时的不友好和冷淡给了之桃太冷漠的印象,只是如今眼底飘过的关切眼神,去让之桃对他也卸下了些许防备,于是莞尔浅笑,摇头道:“没事,谢谢王爷出手相助。”
杨俊微微弯了弯眼角:“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着,便点头行礼,错过之桃,进了独孤皇后的寝殿去。
此时流云和柳漾已经赶到,二人扶着之桃两侧的胳膊,流云更是难以平静:“娘娘吓坏奴婢了,娘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奴婢去传太医!”
之桃浅笑安慰着:“无妨,这不是没摔跤嘛,没什么大事......”
说着,之桃回首看了看杨俊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总是压抑难安。
他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差,身形也一次比一次瘦削,看来这个秦王,过得不怎么好。
流云顺着之桃的眼神而望,喃喃说道:“秦王殿下做的一手好手工,堪比鲁班,鬼斧神工,只是皇上不欣赏,还说他奢侈偏激,不务正业,谁知秦王生性倔强,不但忤逆皇上之令亲手修建宫苑,研习木工之法,而且不闻政事,就连自己的封地一年也去不上几次......”
流云顿了顿,继续道:“奴婢也是从其他奴才们口中听来的,似乎秦王和王妃之间的感情也不怎么好。”
之桃只听不言,默默地踏着满地的清冷走出了掖庭宫。
“娘娘,上马车吧!”
柳漾躬身站在马车一侧,端出脚凳,工整地摆放在马车的前面。
之桃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迟疑地踏上了平稳无奇的脚凳。
就在满金福绣鞋刚刚接触到脚凳时,木头断裂的声音突然不绝于耳。
平日里踩踏的脚凳忽然散架,之桃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
“娘娘~!”
流云为了拉扯之桃也一并摔倒在了地上,冰冷的青石地砖坚硬无比,流云的右侧身子也开始痛楚难耐。
她不顾一切地爬向之桃,将之桃的身子半是架起,忙问道:“娘娘,有没有事?”(未完待续)